重涟顺势靠在墙上，跟莉莉安一起并排站着，他也仰头望天花板。
“所以，你的意思是？”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不能食言。”
“啧。”重涟咂嘴。
还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莉莉安又出了声。
“交易嘛，双方互相信任是很重要的。但……检验信任也是有必要的，你说对吗？”
重涟没出声。
莉莉安继续道，这一次她没有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而是说了一件与刚刚的话完全无关的事。
“屠医生前段时间向我申请资金赞助，说想要开展新的研究，作为赞助的回报，新研究的方向可以由我指定。”
重涟挑眉，偏头看向她，细碎的刘海下，金色的眼眸里掠过一抹阴鸷。
莉莉安长舒一口气，双手环胸，缓缓低下头来，她盯着自已的脚尖，“你说……”
缓缓看向一旁的男人，嘴里慢慢吐出。
——“让屠苏研究研究人脑如何？”
细碎的刘海下，瞳孔微微一颤。
“让他研究一下怎么样才能无任何损伤从人脑提取记忆，以及是否能对已死的大脑提取出记忆来，如何？”
“我想……凭借屠医生的智慧，想实现已死亡的大脑提取记忆，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要资金充足，实验体也存在，剩下的问题是不是就是时间了呢？”
“莉安……你……真不愧姓卡特。”
莉莉安倏然一笑，“那当然啦，我可是伊斯顿·卡特的女儿。”
她左右慢慢晃了晃头，似乎灵光一闪，又道：“嗯……基因重组跟人体改造这两个方向似乎也不错呢。”
重涟只觉后背发凉，他打了个寒颤，贴着墙往旁边挪了两步，恶寒道：“拜托，别再用你天使一样的面孔说那种可怕的话了。”
莉莉安小脸一垮，愠声道：“别开玩笑了。”
而后，她舒展开面容，灿烂地笑了起来，直言——
“恶魔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天使呢？”
如此阳光开朗的笑容反而让重涟觉得更是渗人。
莉莉安脊背一用力，离开了墙壁。
“我改主意了。”
“决定处理掉姜听了？”
“不。”莉莉安没去看重涟，她头也不回的往门那里走，手握上门的拉手，在拉开门缝之前，冰冷道：
“我要亲眼见证银海湾的消失。”
而后，她拽开门，离开了。
独留靠在墙边的重涟怔愣在那儿。
亲眼见证银海湾的消失？
她该不会是想……
重涟回过神来冲出卫生间，莉莉安已经领着零走了。
酒馆里只剩西格纳斯跟姜听两个人，西格纳斯看见毛愣冲出来的重涟有些诧异，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记给零了。”
重涟避而不答，随口扯了一句，他没扯谎，他确实有东西忘记拿给零了——是他从MY01星上带回来的一朵花。
夹在缝隙里，在严寒中仍然存活的野花，它没有盛开但却结了花苞，重涟不知道它为什么能生长在那种地方。
大概是过去到过那里的人身上有种子，不小心落在那里又奇迹般的生根发芽，而后顽强的活着，进化，适应环境，最终结出花苞。
或许在遥远未来的某一日，它能彻底克服恶劣的环境，就像它发芽并扎根于那里的土地上一样盛放，创造出绝不可能的奇迹。
重涟觉得很神奇，所以在离开那里前，从那一小簇植物上摘了一朵带着叶子的花苞，他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储物包里，出了迷雾星系确认安全过后，他第一时间找了本书，将它夹了进去。
他想将它送给零。
重涟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人，家破人亡，自已勉强苟活了下来，后来被联邦警察救出，送进了联邦福利院。
一直以来，他都只有自已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别的亲人，父母留下的遗产被冻结充公，他一贫如洗，没什么牵绊。
后来被莉莉安委托照顾那个不知道她怎么弄出来的“巨婴”，重涟的私人生活里才有了别人的影子。
语言不通，没有任何常识，貌似还是个傻子，这就是个麻烦——这是重涟对零的最初印象。
碍于是老板所托，重涟硬着头皮养了零这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她蜷缩在床上双目空洞一动不动望着墙壁的样子让重涟想起了自已以前的往事，也可能是因为她一惊一乍像是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引起了重涟的同情心泛滥。
总之，养着养着，就上了心。
想让零见识更多，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零，想让零感受到幸福，不想让零像他一样——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从业杀手跟赏金猎人多年的重涟，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有软肋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教零如何战斗，如何自保，如何控制她的异能，如何变得更加强大。
因为只有这样，无辜的零才不会受到因他而起的伤害。
将酒馆收拾干净后，重涟进了员工更衣室换衣服，脱掉衬衫以后，他将衣服挂进柜子，光着上身，伸手想去拿柜子里的白T换上。
柜门上的镜子映出他的侧脸，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镜子，撩起头发，对着柜子里的镜子，打量起自已的憔悴样。
眼下青黑一片，一双金眸毫无高光，跟死鱼的眼睛一模一样，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发白还有些干裂，下巴上还冒出了几根青色的胡茬，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颓废大叔。
重涟自已都看不下去自已这副鬼样了，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像鬼一样？我才二十六诶……果然，工作会使人衰老。”
舔了舔自已干涸的唇，唾液浸湿的唇瓣褪去些苍白，露出一点红色，插在发丝里的手指微微用力按压头皮,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温热的液体来，眼尾薄红像是哭过一样，倒是染上点活人气。
松开手，后背挺了挺，肌肉酸痛，那酸爽的滋味实在是难以形容。
虽然重涟说得轻巧，但他在MY01星时身体使用过度，过度劳累带来的疲惫泡几次热水澡都难以缓解，以往的所有任务加在一起也没这么累过。
这次，他可真有点元气大伤了。
他应该休个长假，找个疗养胜地疗养疗养。
思来想去，打定主意以后，男人打开光脑，点开一个跟白鸽酒馆门牌图案一样的应用程序，找到笼中鸟头像，点开了他们两人的对话框。
他删删改改多次后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我能申请去银海湾度个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