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棋将死了白棋。
莉莉安输了。
她坐在那里，盯着最后那一子，若有所思。
对面坐着的男人已经起身，心情似乎不错，他愉悦道：“下的不错。可惜行棋时太过犹豫，犹豫……就是在给对手时机。”
他的话里似乎包含着点语重心长。
父亲的夸赞向来是吝啬的。
伊斯顿很少夸赞别人，对于自已的两个儿子更是严格，不要说夸赞，没骂他们两个都算是对他们的褒奖。
莉莉安看向他，表情有着落寞，犯了错的孩子没有把握住她最后的机会，等待她的只有惩罚这一条路。
可是，她不近人情的父亲破天荒地反常起来。
男人走到门边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离开书房前给莉莉安留下他最终的决定——
“这回体罚就免了，把家规抄十遍，明天之内我要看见，就这样，下不为例。”
莉莉安一愣。
话音落下以后，书房的门已经开合一次了，独留她一人坐在棋桌旁，留在室内。
她看着关上的门，神色淡然。
她偏头又去看棋盘。
无庸置辩，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结果。
只是罚抄十遍家规，这惩罚实在是有够轻的。
这还是莉莉安第一次做错事以后，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皮肉之苦。她原以为当初带着她被砸破的额角回房思过就已经够轻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轻的罚抄。
莉莉安现在心情难言。
是因为这盘棋吗？
不仅减轻了责罚，还获得了吝啬的夸赞……就因为她的棋艺不错吗？
她看着棋盘，伸手调整了几颗棋子，调整过后棋局彻底改变，最终的结果也有所改变。
莉莉安眸光一沉，再次伸手去碰棋盘上的棋子，这一次她将它们复原到了原位。
离开父亲书房的时候，莉莉安在想。
——或许刚刚赢了父亲比较好？
如果她赢了的话，父亲会是什么反应？给她的惩罚会一笔勾销吗？还是说，会引起对她而言不划算的戒备呢？
莉莉安不敢冒险。
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就跟她一样。
很大程度上，莉莉安疑神疑鬼的毛病遗传于她的父亲伊斯顿·卡特，如果她是个男孩儿的话，她大概会是伊斯顿·卡特最完美的翻版。
不过，莉莉安不喜欢这种假设。
她喜欢自已的性别。
哪怕大多数人将她置于性别的刻板印象之中，她也从未升起过“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的念头。
她从不以自已的性别为耻，相反她以自已生而为女性为荣。
在家的日子是短暂的，也是漫长的。
熬过度日如年的日子后，莉莉安终于迎来了开学季。她终于能从这个糟糕的家里逃出去，让自已喘一口气了。
晚归风波平安无事度过以后，莉莉安就没再见过父亲。
伊斯顿又投身于他忙碌的工作之中去了，每一天都早出晚归的，甚至不怎么回家，忙到他只能住在办公室里。
莉莉安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作为伊斯顿的女儿，她并不清楚她忙碌的父亲到底在处理些什么工作。
帝国学院开学的前一天，莉莉安被母亲叫去谈话。在二楼，卡特家女主人的办公室里，莉莉安没有见到她的母亲。
卡特夫人并不在办公室里。
但是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甚至还开了一道缝，看样子人是有事匆匆离开的。
对此，莉莉安有些不解。
这不是她母亲的作风，她的母亲是一个严谨的人，就算着急出去也不会不把门关上，况且她让她这个时间来找她的。
约好了时间，自已却爽约，这不是卡特夫人的作风。
莉莉安没有离开，她进了母亲的办公室，准备在这里等到母亲回来。
母亲的办公桌上有些凌乱，东西乱七八糟的，像是遭遇过什么灾难一样，这让莉莉安觉得很奇怪，太奇怪了。
进贼了吗？
莉莉安站在凌乱的办公桌前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她弯下腰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跟父亲的桌子不同，母亲的桌子上有很多东西。
卡特夫人每天都要处理很多家族内务，她的桌子上永远都摆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夹和记录册。
她虽然是一个全职妻子，并不用外出工作，但她每天要经手处理的工作量并不比她的丈夫少。
莉莉安将东西一一捡起，按照印象，做了简单的分类，将它们重新摆回到桌子上，又抽出纸巾将洒在桌子上的咖啡液擦干净。
莉莉安检查的仔细，最后在办公桌下面的最里侧发现了遗漏。
那是一本有些泛黄的书。
她捡起来拍了拍灰，转过来一看，封面上镌刻的烫金文字映入眼帘。
——蒲公英集。
出于好奇，莉莉安翻开看了。
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这不是一本诗集，而是一本小说。根据她对母亲的了解，这不太像是母亲会看的书。
而且莉莉安记得母亲不喜欢看纸质书。
她简单的翻了几页，没什么兴趣看下去，准备合起来放下的时候，却发现书里夹着东西。
她顺着痕迹翻开夹着东西的那页，里面确实夹着东西，夹在书页之间，赫然入目的是一张保存完好的照片。
照片上是五个年轻的女孩儿。
她们穿着类似的衣服，应该是队服，最中间的女孩儿戴着露指手套的手高举着金色的奖杯。
蓝天白云下，女孩儿们洋溢的笑容比高悬在天空上的太阳还耀眼，阳光造成的彩色光晕像是加冕的王冠。
“妈妈……？”莉莉安望着照片里举着奖杯的女孩儿有些失神。
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十几岁，虽然洋溢笑容的模样跟一脸严肃冰冷的母亲大相径庭，但不难看出来那是卡特夫人年轻时的样子。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照片里的人看起来更年轻，更有活力，更有朝气。
莉莉安眨了眨眼，盯着看了好久之后才确定那确实是她那总是冷着脸严厉至极的母亲。
说实话，有点难以置信。如果不是卡特夫人对比照片里的女孩儿模样变化不大的话，莉莉安是不会将她们联系在一起的。
因为这两个形象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照片里的希尔格莉亚与现在的卡特夫人简直像两个人。
前者，阳光开朗朝气蓬勃像是个太阳，哪怕是隔着时空透过照片都能感受到她所富有的生命力。
而后者，一脸冰冷，没有笑容，眼里没有光亮，像是被夺走了生命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死气沉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