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那晚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已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中，水中有不明种类的鱼和其他生物寻着她身上破溃伤口的血腥味而来。她慌乱又无措，在海水中不断挣扎着向前，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她逐渐没了体力，冰冷的海水带着不断翻涌的浪潮将她裹卷，可就在她几近放弃的时刻，她见到了远处亮灯的船朝她而来。
她在那仓促的梦境中仔细辨认，隐约中她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没有五官，也没有声音，但她无比确信，那是沈彧舟。
那场梦草草结束，没头没尾。
第二天，他们在农庄又玩了半日，但高三忙里偷闲的时光总是难得的闲暇，还有一堆题在家里等着他们，所以他们吃过午饭便匆匆返程回了家。
返程的路上，谢怀川突然问起周喜：“诶？周喜，我看你朋友圈里以往每年假期都会出去玩一趟，你很喜欢旅游吗？”
“喜欢。以前去过很多地方，基本上把我们国家东南西北和四个角都跑遍了。本来想这两年出国转转，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那你觉得哪里最好玩儿啊？”
“西北的戈壁沙漠。”周喜细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又补了一句，“但下次想再去南边看看海。”
她梦里的海冰冷又暗沉，她想再去看看洒满阳光的大海和沙滩。
“那等我们高考完，一块儿去趟海边吧！”赵冉怡在边上说了声。
“这我同意！我爱吃海鲜！”章序第一个应声，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坐在后排的沈彧舟听见这话，抬了抬耷着的眼皮，看向周喜白净的侧脸，只见她红唇微张，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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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生活像齿轮精准的滚动啮合，每一个时刻都精准地计算。清明、谷雨、立夏，小满，无人在意。对他们而言，时间的流逝并非体现在节气的变化上，而在于那写满的稿纸渐渐堆积如山，不断突破着它原有的海拔。
这天周五，放了学之后，教室里的人稀稀拉拉地走了大半，但周喜还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眉头微微皱着，聚精会神地在稿纸上演算，不时地看一下左手边的试卷。
沈彧舟偏头睨了她一眼，然后从座位上起身，大剌剌地坐在了谢怀川空着的位置上。
周喜被边上的动静引得偏了偏头，见沈彧舟正看着自已，周喜挑了挑眉，表示询问。
“晚上有空？”沈彧舟直接开门见山。
周喜想了想，如果学习不算事儿的话：“有。”
“一块儿吃个饭？”边上来来往往的同学听见声音都朝他看上一眼，但沈彧舟一点不扭捏，和周喜吃饭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周喜点点头：“行啊。”
“吃完饭再带你去个地方。”
周喜闻言眯了眯眼：“你今天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啧。”沈彧舟抿了抿唇，一副不大满意的模样，“今天什么日子你忘了？”
周喜愣了下，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个普通周五。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咱俩是八月认识的，你生日在十二月，今天还能是什么特殊日子？”
沈彧舟有些无语，他伸手摸了下后脑勺，然后抬了抬下巴，眼尾拉得狭长。
“今天是你生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彧舟其实是有点别扭的，一方面是因为周喜竟然连自已生日都忘了，别的女生过个生日不都可盼着那天整些仪式感吗？另一方面是这些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人家寿星都没放在心上反倒是你上赶着要给人家过生日一样。
然而，周喜是不清楚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心理活动的，她眼里有些茫然：“今天几号？”
“五月二十二。”
周喜恍然，她欲言又止，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我给忘了。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沈彧舟一只手胳膊撑在桌上，一手搭在椅背上。“之前集训的时候，听见你和别人聊天说的。”
周喜笑了下：“那今晚不得寿星请你吃饭？”
沈彧舟挑了下眉，没应她这句话，只下巴朝她的试卷扬了扬：“快写完了？”
“快了，等我十分钟。”说着，周喜继续刚才没算完的步骤。
沈彧舟也不急也不催，就坐在她旁边，长腿一伸，身子懒懒地靠着椅背，拿出手机开了一局单机小游戏。可时不时地，他的视线就飘飘忽忽地落在周喜的身上。
她校服下的蝴蝶骨轮廓明显，马尾松散地搭在后背上，几缕碎发被别在耳后。耳廓、脖颈、下巴，所见之处的皮肤都清透白皙。沈彧舟走着神，直到屏幕上出现“Game Over”的字样，他才收回视线。
周喜说十分钟，只少不多，她收拾好东西，看向沈彧舟：“走吗？”
沈彧舟“嗯”了一声，收了手机，站起身，拿起座位上的书包，单肩背在后背，和周喜一起出了教室。
餐厅是沈彧舟找的，他和周喜几乎把各种菜系种类的餐馆都吃过个遍。他想着今天也算是个重要的正式日子，就选了家日料店。
周喜跟着他进了餐厅，没看菜单光看着进门一排的服务员冲他们鞠躬都已经觉得价格不菲了。
“沈彧舟，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不像你那么阔。”周喜谑道。
沈彧舟哂她：“我能让你花钱？”
周喜听他这语气，俨然一副霸道大哥的样子，她轻笑一声：“那我成天跟你这混吃混喝，不合适吧？”
“你情我愿，哪儿不合适？”沈彧舟声音拖得悠长，微微扬着，带着勾人的意味。
周喜听着这话透着丝丝的暧昧，脸颊微微发热，不再接他的话。
两人落了座，周喜边翻着菜单边和沈彧舟说：“先说好了，今天这顿得我请，哪有寿星蹭人吃喝的？”
沈彧舟没说话，一副不答应不拒绝的模样。
周喜点好菜品，递给沈彧舟，他看了眼，又加了两道，然后喊来了服务员。
“十八岁生日，我要不提，你就不打算过了？”沈彧舟问她。
“往年和家人一起，会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言外之意就是，现在她自已一人在这边，想过也没有机会。
“不和朋友一起？”
“之前在松水，温意宁倒是会在我生日附近的周末约着我出去。”周喜弯了弯唇，她和这个朋友确实关系好得和亲姐妹一样。
闻言，沈彧舟眼皮一掀，看向她：“就你俩？徐安阳呢？”他还记得之前听齐毅添说过，他们仨以前关系好，成天待在一块儿。
周喜一顿，眯了眯眼，假装用鼻子嗅了嗅：“哪来的酸味儿？”
沈彧舟用舌尖顶了顶槽牙，而后嘴角一勾，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嗯，给我解解醋？”
周喜见他没皮没脸，不遮不掩，自知调侃不过他，撇了撇嘴道：“我可从来没和他单独跑出去吃过饭。”
低哑的笑声从沈彧舟胸腔处顺着喉咙溢出，周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醋吃得半真半假，实际是故意诱她说些他爱听的话。
沈彧舟不再逗她，把刚上的菜往她面前挪了挪：“尝尝。”
“你别说，你这挑餐馆的水平确实有一点儿。”周喜尝着味道属实不错，便由衷地夸了一句。
沈彧舟不置可否，只说：“多吃点，看起来就硌手。”
周喜没好气地瞪了瞪他，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手握进去。
待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沈彧舟问她：“饱了？”
“饱了。”
“下一场？”
“哦？”周喜眉梢微动：“满了十八岁，能去第二场了？”
沈彧舟嗤笑一声，没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听你这话，早就跃跃欲试了？”
周喜眼里带着点狡黠的亮：“那可不？盼这一天挺久了，等着你带我见世面呢。”
沈彧舟下颌微动，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行啊。”
最终周喜抢着付了钱，她瞪圆了眼睛威胁沈彧舟，这次不让她付账以后便都没有下次了。沈彧舟见她执意，拗不过她，便随了她去。
出了店，周喜才想起来问他：“去哪儿？”
沈彧舟敛眸笑她：“我以为你要等到被拐了才想起来问一嘴。”
周喜不满，拿话顶他：“少拿我的信任来揶揄我。”
“走了，寿星。”沈彧舟虚虚一搭她的肩膀，看上去似是将她揽在怀里，“到了就知道了。”
周喜没再说什么，任他带着走。沈彧舟叫了辆车，报了个地址。等车开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钟头。
周喜下了车，环顾了下四周。此地不在城中，附近也几乎看不到个人影。目之所及有一个长长的弧形拱门，往里看去有树，有草地，也有路，只是亮着的路灯不知将路引向何处。
“这是哪儿？”
“以前是个公园，以后会是个度假村。”沈彧舟解释，“沈家拿了这里的地，准备重新开发。”
说着，沈彧舟提步往里走，并示意周喜跟上。
两人顺着路灯照亮的水泥路一直往前，几处折拐与转弯之后，便是一处平坦草地，草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由幕布拼接搭成的立方体帐篷。
“你搭的？”周喜微仰着头，看向沈彧舟。
“进去看看？”沈彧舟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清浅笑意。
周喜撩起一处幕布，走了进去。瞬间，周喜便怔在了原地。里面满是蓝色的灯光，灯光照出海浪的光影打在四周幕布之，海浪之上有鲸鱼与水母的光影图案，幕布顶上还挂了许多贝壳、海螺、海星、珊瑚形状的挂灯，让人宛若置身海底。
周喜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
“你说你想去看看海，可在你向我描述的梦境里，海水深暗混沌，带着吞人的漩涡。我便想着送你一片海，蔚蓝、明亮又温暖的海。”沈彧舟嗓音沉沉，带着被细沙磨过的低哑，“希望以后在你的梦里，都能见着如此光景。”
周喜猛地转头，看着沈彧舟，眼中有隐隐的水光：“你布置的？”
“当然，花了我好几天时间。”沈彧舟眉梢一扬，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意思，“喜欢吗？”
“喜欢。”周喜点头。她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在里面一阵翻找。不一会儿，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扑克牌。
她将扑克牌朝向沈彧舟，半举在手中。沈彧舟这才看清，是红桃7，他生日那晚的红桃7。沈彧舟眯了眯眼，不明所以。
“沈彧舟。”周喜喊他，声音清润又柔婉，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意，“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