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八班肖沁瑶等人自去年以来,多次对我朋友进行欺辱及霸凌,包括言语侮辱、殴打、撕毁教材及作业、在身上涂鸦作画并拍摄照片、逼迫其吃下难以入口的发霉食物等多种恶劣行径。因朋友害怕遭人议论,更害怕父母得知此事担心,所以我不便透露她的姓名,也请各位同学不要揣测,保护他人隐私。但肖沁瑶的所作所为均有监控视频为证,或是校内角落或是校外街道。我会将所有监控视频交予校方,恳请学校严肃处理。这并非同学间不知分寸的过分玩闹。”周喜不疾不徐,声音清润,说话期间台下异常安静。
她说到此处稍一停顿,然后掷地有声,“这是青少年犯罪。”
一瞬间,台下像刚开的锅,议论声沸沸扬扬。
“最后,我要进行自我检讨。几天前,我主动找到葛玲老师,希望她帮我向邹玉荣老师争取在本周的升旗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我将写好的发言稿交予邹老师,其中内容与我今日在台上所讲截然不同。两位老师对我寄予厚望,但我有所辜负。我愿意接受校方惩处。”
“最后,我祝台下的所有人,前路坦荡,不见污泥。”
周喜说完,鞠躬致谢,然后走下了演讲台。
下面响起阵阵掌声与叫好声,如浪卷潮涌,久久不退。
肖沁瑶脸色铁青,面对周围众人的视线与打量,她眼神慌乱地摇头道:“周喜她妈的胡说!你们别信她的鬼话。”
但显然,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周围人议论的声音愈来愈大。
“我早就看见过她在校外欺负低年级的。”
“平时趾高气昂的,现在好了吧,恶有恶报,总会有人来收拾。”
“被她欺负过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吧,高一的时候就听我前桌说过肖沁瑶逼她帮忙考试作弊,否则就找校外的朋友照顾她。”
“这肯定妥妥算犯罪吧!这种程度得进局子了吧。赶紧来个人把她带走吧!”
“她那帮玩得要好的姐妹估计都脱不了干系,你说李歆涵不会也参与了吧?”
“冯远立跟她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孟曼萤紧咬着唇,眼睛里蓄着泪,之前的隐忍与委屈在这一刻被真正地安抚。她说她会帮她摆脱这一切,她说她会让她看到坏人食恶果,她真的做到了。
站在她身后的赵冉怡上前两步,一只手搭上她的左肩:“你看肖沁瑶,终于遭报应了吧!虽迟但到!运动会的仇算是报了!”
赵冉怡说完一瞥眼,愣了愣:“你咋还要哭了?被周喜这铿锵有力的发言震撼到了?”
孟曼萤有些勉强地弯起嘴角扯了个笑,伸手胡乱地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看向台上的周喜道:“只有她才做的到。”
谢怀川这边也跟疯了一样:“我靠彧哥!周姐飒啊!敢想敢干啊!”谢怀川朝队伍后面瞄了一眼,然后用胳膊撞了撞沈彧舟:“我咋瞧着童话姐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看上去有点骄傲怎么回事?”
少年眉宇阔阔,低声哼笑道:“换了谁能不骄傲?”
他确实没想到周喜会这么做。前些天,周喜找到他,问他怎么才能要到孟曼萤被欺负时的监控视频。
沈彧舟恰好有个哥们儿家里是公安的,便帮着问了一嘴,没想到还真有。只不过拍摄距离较远,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个人影来。
后来,他又找到附近的商铺询问,有家超市老板因为前不久刚被偷过,所以店内店外都新装了监控,恰巧拍下了他们想要的画面,将肖沁瑶的所作所为记录了个明明白白。
至于学校里面,他则直接找到学校保卫处,说自已丢了东西,拜托他们帮忙调监控查查,其中一处监控前后好几天都拍到了肖沁瑶伸手架着孟曼萤脖子往学校墙角边带的画面。
几番东拼西凑,证据也算是有了。他本以为周喜只是想交给老师便罢,倒没想到她直接站在国旗下面拿着话筒把肖沁瑶的恶行说了个人尽皆知。
他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的女生,她永远在制造惊喜。沈彧舟摩挲了一下指腹,背弓了弓,头垂了垂,嘴角漫出一声轻笑。确实够劲儿啊。
那天之后,周喜和肖沁瑶这两个名字在论坛里的热度居高不下,也有人在讨论问周喜口中的“朋友”究竟是谁,但很快就被后来的帖子挤了下去。
关于肖沁瑶校内校外的八卦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自那天之后肖沁瑶没再来过学校,大家都在议论她到底还回不回得来,毕竟人家家里也算有点背景,指不定打点打点这事儿就过了。
周喜把拷贝了监控视频的u盘交给邹玉荣的时候,邹玉荣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周喜,几次欲言又止。
他怪周喜不分场合,又打心底里赞赏她的正直纯良。最终他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会交给校方,学校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周喜朝他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
一周后,又是周一,大家的讨论热情仍未冷却。彼时大家正坐在教室里听着学校广播。
就在广播即将结束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了一道男声:“同学们好,我是涪阳一中的校长潘勇刚,接下来我要向大家宣读一则惩处决定。”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变大,周喜闻言也抬起了头,将视线从面前的试卷上挪到了前墙上的广播扬声器处,心里的预感突地强烈。
“经查实,高二八班的肖沁瑶同学多次在校内校外对本校学生进行欺辱行为,学校决定对其记大过一次并留校观察,同时,经与受害者沟通,学校已协助其向公安机关报案,并提供相关视频证据。望大家引以为戒,杜绝校园暴力事件发生。”
“最后,借用优秀学生代表周喜同学的发言,祝大家前路坦荡,不见污泥。”
广播中最后那句“今天的升旗仪式到此结束”被教室里的鼓掌声与欢呼声层层盖过。
葛玲坐在讲台上,带着慈善与赞赏的笑意看着下面的学生,稚气却勇敢,心怀对世界的憧憬与期待。
沈彧舟侧过头望向周喜。处在众人目光的中心,她却没了当日的果敢率性。周喜耳根微微发红,不大自然地伸手捋了下乌黑顺长的马尾,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回应大家的热烈,只轻轻抿着唇,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沈彧舟收回视线,真挺勾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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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迎来了高考,今年涪阳一中没有作为考场,所以当许多其他学校停课休假的时候,一中的学生照例在上课。
高考最后一天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是青春崭新的开始。但对于周喜来说,不过是普通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被记录的一天。
晚自习的时候,大家正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对面的高三楼却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他们刚从艺术楼参加完毕业晚会回到教室,不少人开始扔书,开始唱歌,开始喊楼告白。
周喜两耳不闻窗外事,拧着眉思考着堵了她将近半小时的一道物理题。她正欲向一旁的沈彧舟求助,刚拿着书站起身,就听见窗外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周喜。”
她愣了愣,教室里的人也都回过头看向她,包括沈彧舟。他手中转动的水性笔停在了某个位置,目光幽幽地和周喜怔愣的眼神对上,仿佛在说“啧,当初谁说谁是妲已”。
“做我女朋友吧!”楼下一嗓子吼出来,直接沸腾了整栋楼,外面的起哄声一声盖过一声。
“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我等你毕业!”
许是仗着高考完,那人丝毫不顾及是否影响学校的自习纪律,也不在意周喜是否回应,又喊了两遍。旁人起哄越凶,他喊得越来劲。
沈彧舟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身子斜斜靠在桌旁,神态懒恹又玩味地看着周喜那张带着微微愠恼之意的脸。
周喜在原地站了两秒,整理好心绪与表情,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朝沈彧舟的座位方向走去。
等她走近,她熟稔地把书放在他的桌子上,压在了他正在写的那张试卷上,然后弯下身子,似是怕他听不清楚,索性凑近了些。
“帮我看看这道题,点拨点拨?”
周喜的长发垂在肩侧,遮挡了小半张脸,但眉眼清晰,长睫浓密,偶尔轻颤,沈彧舟能闻见她身上清爽熟悉的柑橘香味。
“这么沉得住气?”沈彧舟语调扬了扬。
“什么?”周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这追求者喊得嗓子都快劈了。”
“是挺吵。”
沈彧舟酸着味儿揶揄道:“不出去看看回个话?毕竟人家对你这么上头。”
周喜眯了眯眼,卧蚕微微隆起,双眸清澈又淡漠:“人人都爱刘亦菲,见过刘亦菲个个回应吗?”
沈彧舟沉声一笑,行,确实都是仙女,你俩一样。
周喜眼尾狭长,神情带着不似平常的轻佻与蛊惑,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真切的音量低声说道:“我对他没意思,他喊破喉咙也没用。我如果喜欢,他哪怕就在心里跟我示个好,我都能一口答应。”
女孩唇齿间都是矛盾的青涩与直白,沈彧舟看着周喜不见毛孔的鼻尖,转而一副痞赖模样:“那你答不答应?”
沈彧舟心里想的是:我刚在心里说了,你答应吗?
可周喜哪知道他的潜台词,根本没理解他言辞间的弯弯绕绕:“答应什么?”
“没什么。”沈彧舟默了两秒,随口应了一句,懒洋洋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周喜在书上勾画的题目。
教室里的人都看向他们那处,这场热闹的女主角正和大佬心无旁骛地讨论物理题呢,果然情情爱爱只会影响学霸的解题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