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欣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她看见坐在一旁的周喜时,有些不太确定是否是自已的幻觉。
“是嘻嘻回来了吗?”周婉欣虚着声音问。
周喜听见声,都立马走到她床边:“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程建为见状,在一旁说了句:“我去喊医生。”便出了病房。
“妈没事,你怎么还跑回来了?”
周喜替她掖好被子:“不带你这样吓唬人的。”
“我梦见你姐姐了。”
周喜的手一顿:“梦里姐姐说什么了?”
周婉欣再开口时,带了些鼻音与哽咽:“她说疼。”
周喜看着她,扯了个牵强的笑:“姐姐从来不会说疼。”
“嘻嘻,你姐姐这回是真的走了。”
周喜知道周婉欣这句话的意思,案子几乎没有改判的可能了,这件事终是要结了。
“妈,不许偏心啊,你不能为了找姐姐,就丢下我和爸爸啊。”周喜忍着心里的酸意,脸上却维持着苦涩的笑意。
此时,程建为和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给周婉欣做了基础检查,并叮嘱她继续住院观察三天,配合开展心理治疗。
医生走后,程建为让周喜先回家,他自已在医院陪着。
周喜见病房里条件还行,有沙发和陪房的床,便也没说什么:“妈,我明早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周婉欣冲她点头。周喜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转身出了病房。
回到家,熟悉的感觉重新将周喜包围。才离开两日,根本没有什么能察觉到的变化。
周喜缓缓踱步,走到一间卧室的门口。这次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拧动了门把手。
房间里的布置和之前一模一样,书桌上还放着程乐的教材以及成摞的试卷。
床头摆放着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还有程乐和周喜二人的合影。
周喜终是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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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涪阳一中高二的学生已被要求返校集中自习。
赵冉怡回头问谢怀川:“周喜今天怎么没来?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回涪阳了吗?”
“前两天就回了。但我昨天给她发消息就一直没回我,今早也是。”
“不会是忘定闹钟睡过了吧?我打个电话试试。”谢怀川偷摸地拿出手机,拨了周喜的号码,几秒之后:“关机了···”
“指不定已经和童话姐请过假了呢。”谢怀川觉得周喜一向稳当,应该是和老师说过了。
赵冉怡心想也是有这种可能,索性转回身去,继续背课文。
早自习下课后,沈彧舟才姗姗来迟。他进了教室,也注意到周喜的位置上空空如也,课桌也干干净净。
教室里开了暖气,他将厚厚的校服敞开,似是随意地开口问谢怀川:“你同桌人呢?”
“不知道啊,电话关机,找不到她,估计请过假了吧。”谢怀川正在补假期作业,也顾不上和沈彧舟多说两句。
沈彧舟便也没再继续问。
这几天自习课,都是班主任坐班管理班级纪律。第一节课上课铃响后,葛玲走进教室。她一眼就看见了谢怀川边上空着的位置。
“周喜呢?”
教室里的人纷纷朝周喜的座位看去,有小声的交流声,却没人应声。
“谢怀川,你同桌今早来了吗?”
谢怀川犹豫了下,还是老实说:“没来。”
葛玲皱了下眉:“行,我知道了。”
沈彧舟蹙眉,行啊,还会逃课了?
过了几秒,他又开始琢磨,不会是生病了吧?家里也没个人照顾。
沈彧舟整节课都垮着脸,神情恹恹,一旁的谢怀川只以为是因为今天周一,所以大少爷才心情不佳。
马天齐刚从郭政的办公室回来,手上拿着上学期末竞赛班的考试试卷,分发到人。
最后,他走到沈彧舟边上,把他的试卷递给他。末了,手里只剩下了周喜的试卷,马天齐正准备放在她桌上,沈彧舟喊住了他:“等会儿,拿来我看看。”
马天齐手上动作一顿,带着点疑惑说道:“你是满分啊。”
沈彧舟压根没注意自已试卷上的分数,轻咳了声,然后说:“嗯,看看她的解题思路。”
马天齐“哦”了一声,把周喜的试卷给了他。
沈彧舟接过试卷,随便扫了眼。除了她之前说的那两道没思路的题,其他的都对。
“川子,把周喜的手机号给我。”沈彧舟用脚轻踢了下谢怀川的椅子腿。
“不是吧彧哥,这么久连我周姐电话都没要到啊?”谢怀川一脸坏笑调侃。
之前沈彧舟给她留了号码,但忘记要她的了。
沈彧舟没说话,只眼神带刀地剜了谢怀川一眼。
谢怀川先怂下来,拿出手机给沈彧舟报了一串数字。
“你找她有事儿?”
“嗯。”
“非得电话才能说的事?”
沈彧舟不耐烦地抬头瞥他一眼:“有问题吗?”
谢怀川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我就是好奇,不会是单纯不放心吧?”
沈彧舟抻长着腿,一副大大方方的坦荡样子:“关你屁事。”
谢怀川:···
“行,我多嘴。”原本那句“你嘴最硬”被他咽了回去,大哥今天看着心情一般,他不想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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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喜一早便去了医院,在病房里陪着周婉欣。
“嘻嘻,昨晚睡好了吗?”
周喜笑说:“回自已家,怎么会睡不好?”可是她微微发肿的双眼和眼下淡淡的乌青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她。
周婉欣欲言又止,她看着眼前的周喜,一阵心疼:“妈妈对不住你,让你担心了。”
周喜蓦了下,藏好情绪方才开口:“妈,下次不许这样了。”
周婉欣看向窗外:“妈妈当时真的太痛苦了,我好像看见了你姐姐,她说很想我。可我没有脸告诉她,我什么都没法为她做。那些人糟蹋了一条人命,却只牺牲了一年的光阴。”
周喜听着周婉欣没有波澜的语气,心尖被针扎般刺痛,她才最应该是那个困于情绪不被放过的人。
“妈,不想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有养好身体。”周喜很想像程建为劝她一样劝周婉欣向前看,可那些话连她自已都做不到。
周喜从边上拿了个苹果,正准备削皮,程建为走了进来。
“你们葛老师刚才打来电话了,我帮你请了一天假。”
周喜闻言一顿,这才想起来她走得匆忙,忘记和老师请假了。
她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电自动关机了。她翻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了电。
约摸着过了半个多小时,周喜把手机重新开了机。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跳出来,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周喜刚点开微信,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屏幕上显示着“沈彧舟”,是上次运动会的时候她存进去的。
周喜有些意外,她拿着手机出了病房,边接通了电话边走向楼梯间。
“喂?”周喜的声音有些轻飘的沙哑。
“周喜?”沈彧舟心里一股烦闷的情绪不上不下。
“嗯,有什么事吗?”
沈彧舟被问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几秒,才随口一诌:“就想告诉你,上学期末的竞赛考试考得还不错。”
周喜怔了下:“就这事儿?”
“嗯。”沈彧舟揉了下后脑勺短硬的发茬。
周喜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
“你去哪儿了?”沈彧舟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回松水了。”
“没和老师说?”沈彧舟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话。
“我忘了。”周喜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周喜。”沈彧舟不知道怎么开口,想问,却又怕自已逾矩。
周喜没吭声,似乎听懂了他的犹豫,等着他继续。
“出什么事了?”沈彧舟有些认命般地问出口。
周喜不知道如何说起。
“沈彧舟。”周喜语气清淡,没什么精神。
“嗯?”沈彧舟耐着性子。
“松水这边挺冷的。”
沈彧舟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楼道里的冷风吹得一阵刺骨。
“衣服穿够了吗?”
“穿够了。”
“帽子围巾呢?”
“都戴了。”
“手热吗?”
“凉的。”
沈彧舟那头没了声,只剩下轻微的沙沙声。几秒后,他终于问了那句真正想问的话:“受欺负没?”
周喜身形一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有。”
“那就行。”沈彧舟又恢复了一副平常的闲散语气。
“现在是上课时间。”
“嗯,是。”声音磁性清越,钻进周喜的耳廓。
那你为什么给我打了这通电话?周喜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你是满分吗?”
“什么?”沈彧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打电话不是想跟我说上学期末的竞赛考吗?”
沈彧舟先是愣了下,欲盖弥彰地清了声嗓子:“是。”然后复又说道:“你之前没做出来的那两小问还有其他的解题思路,等你回来再给你讲讲。”
周喜喉咙有些紧:“谢谢啊。”
沈彧舟哂笑一声:“郭老师看中的小苗苗,我不得帮衬着好好浇水?”
周喜把指甲微微嵌进肉里:“我不是说这个。”
沈彧舟听懂了。
少年略微沉哑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周喜,如果是受了委屈,我替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