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我想讨个恩典,烦请您替我找到这丝线的主人。”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圈金色的丝线,交到夜白手里。
夜白瞧着那丝线,眸光微闪。
这东西一瞧就不是凡品,想来她能成为名动京城的大裁缝,命中是带了些机缘的。
“这蚕丝线,我借用已经太久,如今我已经做出了我最满意的作品,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方舞柳想到当初去求蚕丝的一路艰辛,有些感慨,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她与他有约,待她做出此生最满意的作品之后,便将蚕丝归还回去。
她从恣意的青春少年到现在,已经是个资历匪浅的老鬼了。
方舞柳思及往事,笑得眼尾的皱纹都堆叠在一起。
“你的诉求我已知晓,”夜白将蚕丝线交还到方舞柳手中,道,“我会帮你留意此人,这东西既是他给你的,在他收回之前,还是放在你手上。”
“多谢君上,多谢夫人。”说完事,她谢恩后便主动告退。
临走前,方舞柳眼神贪恋地再一次落在为夜柳二人制作的婚服上……最满意的作品,便是这个了。
回到家,她为自已沏了一壶茶。
虽许久不曾碰过茶壶,她的技艺却不曾退步。
茶香溢出,飘散在空气中,她则在躺椅上悠悠靠着。
地府产茶不多,这茶叶是她珍藏许久的。
只是地府的茶叶到底比不上人间的茶叶香醇,涩味倒是要嚣张几分。
她对着屋子里各色丝线呆了许久,心里百感交集,理不出究竟是何种情绪牵动了她的思绪。
方舞柳轻轻将茶杯放下,轻叹一声。
这碌碌的一生啊……她心里既是满足的,又空落落的。
或许将那蚕丝线还回去之后,自已就该去转世投胎了吧。
方舞柳离去之后,柳在溪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到房间。
不对,她就是一只单薄的魂魄罢了,不配拥有躯壳。
距婚期只剩三日,夜白设计的流程有多隆重,近日他们就有多忙。
别的什么什么君、什么什么王的,身旁时时都有仆从候着,出门风光仪仗、前呼后拥;他倒好,凡事都亲力亲为,直到忙不过来了,才抓崔钰、孟怀安、黑白无常等人来帮忙。
他没什么官威是好事,但这官大事多,手里头能用的人却很少,怎么瞧都不是个明智的。
柳在溪暗自决定,等她和夜白成婚之后,一定要向他谏言。
若是之前见他手下人少,便觉得是他将银子都用在了请君入画的装潢上;
但现在已经知道他有南山银号那般的产业,钱不是问题,那就不能一直压榨她的劳动力,手底下多养些人手才行。
但凡多点人帮忙,她这几日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思及此,柳在溪将企图在自已卧房留宿的夜白推出去,而后一把关上房门。
忙活一天了,赶紧睡觉!
被关在门外的夜白当然不知道柳在溪的心理活动,也不知道自已已经从高高在上的、能满足她所求的冥君大人变成了手下没人的光杆司令,还被她嫌弃了。
他只以为是她害羞了,耳后根浮现出可疑的绯红色。
他压下破门而入的想法,而后静悄悄地离去。
柳在溪原本很累很困,但躺下之后,各种杂七杂八的思绪在脑海里乱飞,搅得她一时无法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见了温晗章。
梦里,温晗章一人,一马,站在城门外。
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大地上,温晗章静静地伫立着,马儿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他这是要离开京城?
西南战事已定,皇上应该会将他留在京中任职才是,断不会让他连夜离京。
眼见得温晗章转身要走,虽知道人鬼殊途,他看不见她,柳在溪还是忍不住出声问询:“你要去哪儿?”
温晗章正欲离去的脚步倏地顿住,回头精准地看向柳在溪站着的方向。
他的眼神很复杂,眼中有泪光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如往日统率千军万马时的沉着冷静。
柳在溪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已被他看见了。
然后就听见他如喃喃自语般念叨着:“溪溪,既然已经有人守着你了,我便回去守着我们一起征战过的土地。”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因太过用力而青筋爆出,说话的语气却染上哭腔:“溪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便守护边关一日,西南夷人的痴心妄想,我会亲手粉碎。”
说罢,温晗章翻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听他话里的意思,西南的战事要复萌了吗?
望着温晗章远去的背影,柳在溪心头涌上浓烈的不安。
她眉头一皱,再睁眼才发现,自已居然被人倒着吊起来,拿剑尖指着。
柳在溪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难怪会梦见温晗章,原来是她自已被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