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年回过神,颓然垮下肩膀,“但愿如琼姐儿所说。”
顾瑾琼瞧出她的落寞,拉过她的手,笑笑,“自然如我所说,二房再不济也不敢编排首辅大人的话不是?这还是从前外祖母和姐姐您们同我说的。”
顾瑾年怔怔回想,那还是大半月前,去崇林寺那么一遭。
不过细细想来,也的确如是。
那些人就算不顾琼姐儿的名声,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家老爷在朝中的攀附罢。
这样想着,顾瑾年心终于松落了下来,但还是再三叮嘱,“不过,我们不能因着莫大人的身份,便真不顾自身了,万事都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走,只有靠自己才不会有错,省得了吗?”
顾瑾琼点点头。
顾瑾年便转过头,朝屋中的几个下人叮嘱,特别是秋环,“平日少拿着这件事往外说,不是什么值当炫耀的,你们平日里也看着那些嘴碎的小丫头,别闹出些荒唐。”
众人连忙道是。
这样,顾瑾年才落了心,拍了拍顾瑾琼的手道:“我还得回去清点一下端午和袁老太太寿辰要用的物什,便不多留了,你自个儿谨记着我的话。”
顾瑾琼乖巧地应好,送走了顾瑾年这才大叹一气,冲着秋环道:“看样子,以后得和莫大人少来往了。”
到了翌日,顾瑾琼神采奕奕地去陪潘老太太用膳。
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还有那双眼睛,望着潘老太太就像碎了一湖的宝石,看得潘老太太心头又怜又爱。
这样的小姑娘都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个丁氏竟然还说她是……狐媚子,勾引首辅大人。
潘老太太想着,有些沉闷地叹了一气,“我听你姐姐说,你这几日都在房中准备着袁老太太的寿礼?”
顾瑾琼点点头,“那《妙华莲华经》已经抄完了,外祖母,您看,这手上都起了痂。”
潘老太太看着那莹润如玉的手指,明明从前根根都似青葱,如今倒好,这其中几指都鼓出来了小小的包,看着硬生生少了些美感。
潘老太太不由一叹,“这叫袁老太太看见,指不定要心疼呢。”
顾瑾琼撅起嘴角,“意思是外祖母就不疼了?”
潘老太太嗔了她一眼,剌剌甩开她的手,“疼?凭什么疼,你又不是给我抄的佛经,敬表的心意。”
语气酸酸的,听得顾瑾琼笑得愈发灿烂,她像是大人哄小孩似的,丢过去一个‘糖果’,“那下次我也给外祖母抄佛经?既然是外祖母,那就不要寿辰了,这得日日抄,月月表心意才行!”
潘老太太听罢笑不能已,“你当你是那些个教书娘子,靠抄这些赚钱吶!还是紧养着你这尖尖十指罢,别还没嫁出去,就被婆家嫌弃手脚粗苯!”
顾瑾琼才不在意呢,对着光,碰了碰手上的胼胝,“外祖母瞧瞧,真正做事的人,手上才会有这些,那些人你甭看着粗糙,其实灵巧得很,前阵儿,我就看着卞妈妈在廊下编络子,那手指翩飞的,说是蝴蝶都不为过。”
卞妈妈被提及,有些猝不及防,唯讪讪的笑,“奴婢我那是做惯了,哪及得上姐儿……”
“妈妈谦虚。”
顾瑾琼正笑着,外头有人匆匆来禀,说是逵少爷来了。
顾瑾琼再听到这个称呼竟有些恍惚。
李逵竟从狱中出来了?
等顾瑾琼反应过来时,李逵已素裹着走了进来,那张从前还丰神俊朗的脸,此刻已面黄肌瘦,不成人样了。
纵使潘老太太打定了主意,硬着心肠要冷脸待他,但看着他这般样子,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这样了?可是他们那些官差苛待了你?”
李逵作揖,声音有些虚弱,“有老太太替我打点,买通了那些官差人情,他们并不曾苛待我,只是我日久困于囹圄,内心犹如膏火焚煎,十分难熬,这才变成如此模样。”
潘老太太听罢,叹了一声,“出来便好了,总之都过去了。”
那叠放在眼前的双手悄然紧握。
李逵看着潘老太太那垂老面目上的哀婉,心中冷笑,都过去了?
那些污言秽语没有泼在他们身上,他们不觉得有多脏,多羞愤。
那些鞭子没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不觉得多疼,多难熬。
所以如今才能居座在高位,这么轻巧地说出一句‘都过去了’的话。
李逵心中难忍愤慨,可是哪又能怎么样。
就像他从狱中回来,他母亲同他倒的那些苦水。
四房同他没有任何干系,该做的情分本分都做了,四房凭什么要兜这个烂摊子。
明明就该长房。
就是他那个事体不拘的母亲都明白该是长房。
可最该出面的长房,却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等着二房来兜着。
真是可笑。
他还以为,至少.……长房的袁老太太是念着他的。
现在看来,隔着一纸的族谱,这血脉也都不纯粹了。
李逵思绪冗杂,却不过一瞬。
他抬起头,那双眼微微发红,“老安人说得是,叫您看笑话,也叫您担忧了。”
潘老太太纵使晓得李逵动作不干净,但到底是看着李逵长大的,心中有着情谊,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他勿要想太多,回去多歇息准备即将的乡试便是了。
李逵应好,也没看顾瑾琼一眼,便告了退。
这叫顾瑾琼又惊奇,又松了一口气。
想是……李逵不会再招惹自己了罢。
顾瑾琼这么想着,那厢李逵出了四房,便迎面碰上赶来的陆琮。
李逵双眸微微地黯,俯下身道:“长房大爷。”
陆琮正焦急着往四房赶,听到声音,脚步一顿,有些惊讶,“你,你回来了?”
李逵听罢,眸子更沉,嘴角笑容更深,“托长房替我打点,我才得以全然回来。”
陆琮听闻李逵这事一二,也知道因这事,还闹得四房二房都到长房哪里去了,最后还是他的先生,莫宸衍出手才得以……
想起莫宸衍,陆琮宛如被火燎了嘴似的,立马道:“我还有事,不同你多兜搭了,你既回来,便是好的,日后也不要再去接那些费力不讨好的活,要是真有什么难处,你找了我母亲不成,找我也成,我素日梯己也不少,总能多接济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