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那敛在袖笼的手几乎都要将指骨捏碎了。
什么叫做接济?
他是外头大街要饭的花子?
祈求他们的怜悯?
他明明也是长房所出,拿这些不是应该的?
李逵恨得咬牙切齿,双目都快染成血红色的了,但他想到自己的计策,深吸了一口气,“多谢大爷。”
陆琮不知他所想,更心系着那些谣谮,便挥了挥手,不再与他多说。
李逵看着陆琮那火急火燎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四房的房梁,冷笑道:“不过是被郭氏护着出来的一个酒囊饭袋罢了,没了这层身份,没了那些名号,你以为谁会高看你?”
说罢,李逵愤然拂袖,径直去了长房。
顾瑾琼送走了李逵,正准备回房歇息,就听见下人说陆琮来了。
顾瑾琼根本不想见到陆琮,神色纠结地看向潘老太太,“外祖母”
潘老太太也心知肚明,颔首让她退下。
只是谁料陆琮行走如风,一忽儿的辰光便走到了顾瑾琼的跟前,脸通红的,还喘着粗气,“四妹妹!”
顾瑾琼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直到三步远了,方才行礼道:“琮表哥。”
陆琮眸子黯了黯,“四妹妹,我”
潘老太太擎起巾栉嗽了一声,“琮哥儿你到这儿来作何故?”
陆琮如梦初醒似的,连忙朝潘老太太作揖,“老太太安,我是今日听到一些谣谮,想来问一问四妹妹。”
顾瑾琼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这个陆琮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是摆明了要把莫宸衍的事情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说。
他都不想想,这事不管真假,拿出来说,对她名声就是不好?
顾瑾琼气得牙都要咬碎了,“琮表哥,你既然说了是谣谮,那何必当真,不过都是些空穴来风的话罢了。”
她气鼓鼓的样子,像藏了食物的小松鼠,脸颊圆滚滚的,好看极了。
陆琮看着一下定了心,“四妹妹你既说不是那便不是,我信你!”
顾瑾琼简直要被气死了,上次袁老太太同他说的话,他都当作了耳旁风?
还是他真的置陆家长房的名声于不顾,置自己于不义,不同说好亲的文家大小姐交好,非要拉扯上她?
顾瑾琼有些恼,冷着一张脸回眸道:“上次袁老太太的话,琮表哥是没听明白,还是没把袁老太太放在眼里,所以都不记得了,今日还要再犯?”
陆琮那刚刚还因跑得急而通红的脸一下煞白了起来。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顾瑾琼,“四妹妹,我只是”
顾瑾琼福了福身,打断了他的话,“我晓得,大爷对陆家每个姐妹都是如此,毕竟你是长房未来的顶梁柱,自然同袁老太太一般,待众人都不偏不倚,不过,我还是要同大爷说一句,那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就是旁支的那些哥儿,大爷要是对他们这般上心,自是甚好,但我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等及笄,到了出阁的年纪,便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日后也只是重大日子回门一聚罢了,大爷何必如此上心?”
一席话,连珠带炮,说得是泾渭分明。
听得陆琮那张脸越来越白,一颗心就像是在朔风里跌跌撞撞,最后扑进雪地里,当场僵死。
他不由得想起母亲在他耳边的问话。
为什么你非要管那个顾瑾琼。
你到底喜欢她哪里?
陆琮抬起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冷若冰霜的顾瑾琼。
是啊。
他自己也想问,他到底喜欢她哪点?
为什么这么多次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放不下他?
难道只是因为母亲说的,她漂亮?
但是漂亮的人那么多。
岁阑也漂亮,就是文歆也是漂亮的。
为何他就独独恋着顾瑾琼?
或许母亲说得没错,他的确魔障了,的确被顾瑾琼迷了心窍。
陆琮落寞垂下眼,嘴角挂起寂寥的笑,“四妹妹说得是,倒是我这个作表兄的糊涂了,我想起我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一席话那么短,他却说得那么糟糕,甚至直起身子时,身形还晃了晃。
顾瑾琼眼见着,秀眉微微的蹙。
她突然想起前世,她每次被郭氏、被文歆训斥责罚之后,他总会寻着机会给她拿点药来。
每次都还会哄她,问她,‘疼不疼’,又或是‘下次我注意着,让下人们多匀你一点’。
前世沛云总在她跟前说,长房的老爷真好,多关心夫人。
可是顾瑾琼只觉得好笑。给了巴掌再给你糖,你觉得他对你好?
那不过是无能罢了!
潘老太太看着顾瑾琼愣在原地,以为她有些不忍,便道:“琼姐儿,不是你的错,是他拧不清,也是他没有足够的底气抗衡,你看得很清楚,也明白长房就是一团乱麻,进去便只有泥足深陷。”
顾瑾琼看向潘老太太,也是在这时,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在嫁入长房时,外祖母会抱着她说,苦命的姐儿。
她以为外祖母是在哭诉她的遭遇,没想外祖母是在哭诉她今后无望的人生。
顾瑾琼哽了哽喉咙,点头嗫嚅道:“外祖母,我省得。”
潘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鬓发,“好孩子,你这段时日累着了,快回去歇着罢。”
顾瑾琼恩了一声,扶着秋环踅身而出。
此时日头已升,刚刚还成群堆叠的云翳已然散去,金色的光便从树叶罅隙里穿透下来,罩在湖面上,耀在顾瑾琼的眼底。
她微微眨了眼,想起近在眼前的袁老太太的寿宴,不由得握紧了拳。
前世她被陆琮欺负,今世她都做了这些改变了,她就不信,她还会重蹈覆辙。
想着,顾瑾琼神色坚定起来。
而屋子里的潘老太太听闻顾瑾琼已经走远,这才叫翠果把一直在后院养胎的汶氏唤了过来。
看着翠果不解的神色,潘老太太拿着茶盖子捋了捋上面的茶沫子,“前些日子,我听说他们夫妇二人想将年姐儿和琼姐儿一同带去京城不是?”
翠果一怔,“老安人,您是要.”
潘老太太掀起眼皮,眸色冷峻,“你方才看见了,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是肚子里九曲心肠,琼姐儿再这么下去,那就是迟早被吃得不剩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