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毫不畏惧地迎过去，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盈盈笑意，既得体又温暄。
看得丁氏气狠了，连忙接过话茬来道：“琼姐儿，你这话便问得多此一举了，方才我不是说了？郅哥儿晓得这事后，寝食难安，所以我们二房想着，出点钱帮衬帮衬。”
“出点。”
李氏冷哼一声，“前些时候，我去二房找你们，你们是连门都不开。”
丁氏嗳了一声，容长的脸上有着不掩饰的惋惜，“这人嘛，遭了事第一时间也是怕，所以便耽待了，如今厘清了事情的头绪，自然心内也有些愧疚，如今袁老太太也出面来说了，我自然就更想出点钱弥补弥补。”
言罢，丁氏大叹着擎着锦帕掖了掖眼角，“不过，这些时日，那田庄里收成不大好，我们二房日子过得紧凑，也只能出个二百两表一表我们的心意。”
“二百两！”
李氏不可置信地惊呼，“你们是打发叫花子呢！你们明知道逵哥儿这次要的是千两，二百两能做什么？”
丁氏哟呵着转了眼珠，夷然道：“李夫人，这说话还是得过点心，这二百两要是在普通人家里，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她说着，乜向李氏，“也怪我们陆家高门大户，平日里也不曾苛减你，所以造得你如今连二百两都不放在眼里了，要是换作从前．……”
丁氏嗤笑一声，“你哪会如此。”
李气得面色通红，颤着手指，却只能发出个‘你’。
正是这当口，下人打起帘子，露出陆昱那张金玉碾就的相貌，与之同往的还有莫宸衍。
莫宸衍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袍，头上插了一支青竹簪，随着他闲庭若步，身上传出隐约的香气。
顾瑾琼不由得看愣了。
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袁老太太已经站起了身，“莫大人。”
莫宸衍连忙去扶，“老太太莫礼。”
然后一双眼瞟向了正堂，声音温暄和暖，“这是怎么的？怎么二房四房的都在。”
袁老太太一边被他扶着入座，一边笑道：“是自家的丑事，都没脸提，莫大人今日过来是．……”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昱，有些拿不准。
莫宸衍笑笑，“先前在族学那边碰到了云从，想着顺便过来督促督促嘉志，看看他功课复习得如何，便同云从一道过来了。”
云从是陆昱的字。
袁老太太不免转头望向了陆昱，一双眼虽是疲惫，却也强撑着弯了弯，“那我让云从先送莫大人去嘉志那边？也请莫大人饶恕老妪怠慢不周。”
莫宸衍揖了揖，笑道：“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是我登门造访，给你们添麻烦了才是。”
一番寒暄后，袁老太太也不再话，只是叫岁阑迎着他们去陆琮那边。
莫宸衍拜别之后，路过顾瑾琼时，竟作揖道：“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兀地一句话，引得众人视线纷纷调转过来，犹如针戳般，戳得她浑身如筛，她有些慌乱地福身，“莫大人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一向以诲人不倦为戒尺，敦敦教导琮表哥，所以我们才会相见。”
她倒是说得倒是规矩得体，一点都不想和他牵扯关系。
就如同前几次那样。
莫宸衍看着她低垂的长睫，笑了笑。
“不过我倒是好奇，今个儿，四姑娘来长房所谓是何事？”
说罢，他目光下移，看向了那跪在地上通红了眼的李氏，还有沉默不语的陆郅。
顾瑾琼不禁咬牙，暗怨他怎得这般不依不饶，袁老太太方才不都说了是家丑，既是家丑岂可外扬？他还问！
还是首辅呢，这点审时度势的眼见都没有。
或者说，他不是没有，而是他故意这么说！
顾瑾琼想到了这处，袁老太太也想到了这处，那双噙满了风霜的眼里瞬间有了笑意。
“莫大人既问，那老妪便落下这个脸说了。”
袁老太太叹了一气，指着陆郅道：“是我们这些个孙辈的好心办了坏事，也是我们平日厚此薄彼导致的祸患，前些日子那逵哥儿想要添补家用，郅哥儿便好心替他引了个人脉，是给人些状词的，也顺便顺便磋磨一下自身，谁晓得，这上头阵便惹了麻烦，把人家的陈情写错了，将仟两写作了佰两，如今人家正寻着他要索赔呢。”
这话毕，李氏哭声接踵而至，伴着又冤又苦的话，滔滔不绝。
袁老太太不免皱了眉，“没得个规矩！你当是在谁的面前！还不快把泪抹干净了！省得给逵哥儿招没脸。”
李氏听罢，讪讪地援了袖拭泪，只敢小声啜泣着。
莫宸衍却看了一眼顾瑾琼，笑说：“那这个又关四姑娘什么事？”
又来了。
何必又问她。
顾瑾琼如站针毡，在众人瞩目下福了身，“我们四房同李夫人交好，我素日叫她一声大舅母，她今日来四房哭诉，我外祖母实在于心不忍，但又因身上有疾，便叫了我来。”
轻轻的一句话，便把她说成四房。
也算是掩饰过去。
不过在场除去李氏和陆郅，谁人不是见识千人万人的人精，哪里看不出来，这顾瑾琼和莫宸衍当中的牵绊。
不过，这也是觉得，还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也不好胡诌。
但袁氏说话到底是注意了点，“李夫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逵哥儿更是同她自幼一处的顽耍，琼姐儿自然重情义，
莫宸衍点了点头，“四姑娘性子一向温敦，旁人但凡待她好过一丁点，便会尽力相帮。”
袁氏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宸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顾瑾琼才见过几次面啊？
怎么说得那般熟稔，好似见过数百次了。
顾瑾琼却恨不得找个地儿钻起来，前面倒还好，这话一脱口，岂不是昭告所有人他们关系不菲？
女子同外男关系匪浅。
岂不是污遭女子的名声！
顾瑾琼怒不可遏的时候，莫宸衍又道：“我也是个惜才的人，不愿见这样的事屈着了人，便也帮一帮，那府尹同我有些交情，我过去说一说，叫他从中相助，替嘉善说点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