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说得错漏百出，但潘老太太不是那个爱揪细处的人，当即听了便笑道：“我还记得那端时日，你姐姐为你担心得厉害，说你沉闷了许多，现在想想原是你练字了，不过练字虽好，但不要一味沉溺其中，你现在还小，朝气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是在叫顾瑾琼注意别抄太累了。
顾瑾琼心头暖暖的，点了点头，“我省得了，外祖母。”
然后才左顾右盼，问道姐姐何处去了。
潘老太太笑了笑，“那些东家不日便要来府上了，你姐姐正忙着打点下人，自然没空陪我。”
顾瑾琼眼睛亮了亮，“那些东家具体何时来？到时我能在旁边听听看吗？我上次在房中看到姐姐在算账，觉得很是有趣。”
潘老太太早就听说顾瑾琼给顾瑾年支招的事，所以听到顾瑾琼这话，不觉讶异，反倒笑意更深了几分，“其它姑娘家都觉得这些账目繁琐，看着头疼得厉害，你倒觉得有趣，也罢，反正你岁数也当时该接触接触这类事务了，等东家们来了，我便叫你也旁听一下，不过，你可不能出声。”
顾瑾琼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这话说完，顾瑾琼又同潘老太太唠了会磕，便回了房，着手准备抄佛经要用的四宝。
秋环却问：“姐儿打算抄什么佛经给老太太？是《金刚经》、《楞严经》还是什么？”
顾瑾琼沉吟片刻，打算抄《妙法莲华经》。
秋华惊得长大了嘴巴，“这《妙华莲华经》可是有七卷，这袁老太太寿辰不日就到了，只怕．……”
“没办法，只能赶一赶了，不然抄得太少也显得没有诚意。”
顾瑾琼有些无奈，也因此，顾瑾琼但凡有空便抄佛经，就是在张娘子的课上也不例外。
这让李林虞暗暗称奇，“你就不怕张娘子看见了，打你手掌？”
顾瑾琼擎着笔杆，不以为然，“我功课都做完了，张娘子叫我背的我也都背了，为什么不可以练字，再说了，张娘子平日里最看重的就是女子的字，她见我是在练字也不会说我的。”
她的话引来身后文歆的嗤笑，“也是妹妹厉害，小小年纪就能写出一手的好字，惹得张娘子赞口，不过要是换了我，便是再被张娘子如何称赞，这课堂上也不敢逾越半分。”
李林虞嗤之以鼻，凑在顾瑾琼耳边道：“我看她是晓得前几日陆琮向你父亲提亲的事，心里嫉妒罢，故意说这样的话气你。”
顾瑾琼对陆家百孔千疮的漏风墙见惯不怪了，所以只瞥了一眼李林虞，小声吓唬道：“你管她作何，好好听课，不然等下张娘子又抽你起来背文章。”
果然，李林虞不敢再说话了，乖巧地坐回了位置，安安静静地听张娘子讲课。
到了下课，顾瑾琼如往常收拾书箧，便看见书桌压下来好大一块黑影。
她抬起眸，看到文歆领着她的丫鬟站在了跟前，努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她桌上那沓佛经，“我以为妹妹成日里只想着同陆家的哥儿顽闹，没想还静得下心来抄佛经。”
她的言辞夹缠讥讽，听得李林虞忍不住怒，“文大小姐，你哪只眼睛看着瑾琼和陆家那些哥儿顽闹的？分明是那些哥儿扭着瑾琼不放。”
文歆有些气笑，“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哥儿素日都研读经纶人文，哪个不是谦逊有礼，待人有度，怎就到瑾琼这里便不识规矩了？”
“你……”
李林虞正想反驳，岂料顾瑾琼拽住她的胳膊，打断了她的话。
顾瑾琼看向文歆，见她那双凤眸里掺着星星点点你的怒火，杏眼忽而就弯成了月牙，“姐姐说得极是，不过《抱朴子·对俗》曾道‘夫陶冶造化，莫灵於人’，我从前不觉得，但我外祖母经常跟我说，每个人福泽不同，因而出生不同，未来成就也会不同，不然怎么会有白丁和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很轻，笑容很浅，却看得文歆怒不可遏，但顾忌周遭还有人，她只得压沉了声道：“你不过就是在袁老太太跟前讨得些乖罢了，何必这般往脸上贴金，用什么福泽造化来比喻自己，你莫不是忘了长房的大太太可不喜欢你。”
顾瑾琼看着文歆咫尺之间的那副咬牙切齿，恍惚想起前世又一次陆琮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跑进她的院子里。
那时她哭着喊着要推陆琮出去。
但她的力气太小，奈何不得陆琮，只能被他推搡到了床上。
就是这时，闻讯赶来的文歆见到这等情况，用的也是这样的音调，这样阴狠的面目看着她，说她不守规矩，狐媚老爷。
其实文歆都心知肚明是怎么样的情况，但她选择装聋作哑，情愿将自己套在虚伪的假象里，抒发自己一腔妒意。
顾瑾琼这样想着，眼底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文歆看着，拢起了秀眉，“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顾瑾琼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文大小姐，你说得极是，毕竟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赞同的婚事，怎么可能会成。”
说完这话，顾瑾琼再不理她，自顾自收拾好书，便携着李林虞出了书塾。
李林虞却有些气不过，“你后面干嘛附和她的话，岂不是让她得意了？要我说，就是让她好好气一气才好。”
顾瑾琼看着远处振翅翱翔的飞鸟，声音糯糯的，“你让她气，她也势必不会让我们好受，何必？更何况上次她落水的事你忘了？我可不想再经历那么一遭，惹得我一天都胆战心惊的。”
李林虞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也是，不过我也的确没想到那个文大小姐能做这样的事出来，还是大门户的小姐的，这些手段简直不忍看。”
顾瑾琼笑了笑，并不想说这事。
李林虞见状，也不再说，反而问起她抄佛经的事，“不过，我也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抄起佛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