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一怔，讶然看着顾德曌那张脸收敛了笑容，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那日在崇林寺可还听到些什么？”
崇林寺？
莫宸衍的事？
顾瑾琼不明白为何父亲会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听见其它的了。”
语音匝地，她看到顾德曌拢紧了眉头，不由地问：“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恍惚间，顾瑾琼明白了什么，她又问了一句，“是莫大人那边．……”
“是我想问的。”
顾德曌打断她，沉吟顷刻，他开了口：“我这几日早出晚归，其实是去找莫大人了。”
顾瑾琼心头一跳，就听见顾德曌道：“你也晓得，我本不打算在宛城多留，只是听闻莫大人客居此地，所以才多停留。”
顾瑾琼双眼俱震，惊疑不定地看向顾德曌，“是同父亲这次上京赴职有关？”
顾德曌叹了一声，随即摸了摸顾瑾琼的头，“你还小，应当活得无忧无虑，这些多诡谲，让人辗转反侧的事，你还是不要晓得了。”
顾德曌回来已经这样摸了她数次，但顾瑾琼还是有些紧张。
她讷讷地缩了缩脖子，嗫嚅道：“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过一年，我便要及笄了！”
顾德曌一愣，温和的眉梢染了一点喜意，“对的，我们琼姐儿长大了，那我也该恪守一下规矩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抱着琼姐儿了。”
原来父亲都看在眼里。
顾瑾琼心头有些湿漉漉的，“我长得再大不也是父亲的女儿？”
顾德曌一顿，嘴角扬起来，声音却有些喑哑，“好了，我拦着你这么些时候了，你也该回去想想送给袁老太太什么寿礼了。”
末了，又加一句，“至于你琮表哥那件事，我不会答应的。”
顾瑾琼看着父亲那温暄如春日的笑脸，眼眶朦胧得厉害，她连忙垂下头，行礼道：“谢谢父亲。”
顾德曌失笑，“你都说了，你是我女儿，既是我顾德曌的女儿，那我岂可会把你的婚姻大事当作儿戏。”
顾瑾琼忍不住弯了唇，仰起微红着一双眼看向顾德曌，“父亲虽然如此说，但自古圣人便道感恩之人，世皆敬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该谢谢父亲。”
顾德曌听罢大笑连连，也不同她多兜搭了，说她今日去了长房累了，便快回去歇息。
秋环看着顾瑾琼压不下去的嘴角，也跟着喜不自禁起来，“姐儿这般高兴，叫长房大爷看见，只怕不晓得要多伤心。”
顾瑾琼不以为意，“我管他伤不伤心，我又不是为他活的。”
说完这话，别说秋环，就是顾瑾琼自己也有些惊讶，毕竟前世那么敬小慎微，为的不就是旁人的评价。
但今世竟然就这样脱口而出。
顾瑾琼垂下头，抿了抿嘴，转口道：“方才他们说袁老太太寿辰快到了，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她，额帕我上次送了，再绣什么东西只怕也没什么新意了，要是送贵重点的，袁老太太那样身份的，她什么样没见过。”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子。
秋环替顾瑾琼斟了杯茶，递上去后道：“不若姐儿试着绣佛经给老太太？这样既显得诚意，也算是投其所好。”
袁老太太喜欢礼佛。
这是众所周知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老太太对佛经这些素来看重，也一向严苛。
像绣佛经这样，看着好像很用心，其实画虎不成反类犬，更糟蹋了佛经的庄严感。
顾瑾琼叹了一口气，“也怪我没怎么好好练字，不然我倒是可以给袁老太太抄上一本，也算是尽心。”
“姐儿打趣。”
卞妈妈撩开竹帘，笑盈盈地走进来，“您的字写得这么好，又有一番风骨在其中，奴婢不说大了去，就是这样的字，拿来写春联贴家门都不为过。”
写春联，贴家门，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荣光的事啊。
顾瑾琼脸微微羞赧，“卞妈妈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姐儿若是不相信奴婢说的，那姐儿写了拿去给潘老太太看看，保证潘老太太也说姐儿写的字好。”
顾瑾琼看着卞妈妈的笑，默然了下来，随即叫秋环准备笔墨，铺好纸，真照着《金刚经》抄了一页出来，拿去给潘老太太看。
潘老太太看到顾瑾琼递过来的东西时，很是很惊讶，“你怎突然想起来抄佛经？”
她可不记得她这个小孙女喜欢这一坐便是一整日功夫的事。
顾瑾琼有些讪讪的，“方才不是在说送什么礼物给袁老太太？我想着袁老太太喜欢诵佛，我便给她抄一则佛经，这样显得有诚意。”
袁老太太身边多的是写字写得好的人。
不说五老爷陆昱。
就是大爷陆琮写出来的字都极具风骨。
再不济还有岁阑这些人。
琼姐儿就算字再不错，也不可能比得过这些人罢。
潘老太太想着，垂下眼去看，本来也找好了说辞，好好劝一劝琼姐儿，叫她换其它的东西送。
但打眼细瞧，见她字迹娟秀，婉丽中不乏清隽的潇洒气派，潘老太太不由讶然，“琼姐儿，你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
琼姐儿有些高兴，“外祖母，您觉得真的好吗？”
潘老太太准备好的那些腹稿在对上顾瑾琼馨馨然的眼眸时，突然就咽了下来。
虽说琼姐儿的字写得好。
但也没那么好。
不过到底她心诚。
这抄佛经又是无聊乏味的事情。
她要是真抄下来，袁老太太就算再苛刻也不会觉得琼姐儿亵渎佛祖的。
更何况袁老太太也喜欢琼姐儿。
那让琼姐儿抄一则佛经给袁老太太又有何不可。
都是小孩儿的心意不是。
潘老太太心头打量着，眼角眉梢一瞬间泛起了笑意，“真的好，我都还不知道琼姐儿有这么漂亮的字。”
顾瑾琼满脸通红，局促得手指绞作了一团，“就前阵子的事，我不是一直关在房门里，就闲来无事临帖练了练，没想到，竟将从前的字练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