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一时心绪驳杂，想要安慰这样的袁老太太。
但是自己同袁老太太又没那么亲近，去安慰了反倒强撕开人家老太太坚强的表面。
还不如就这样。
总归袁老太太什么风浪都见过的。
这点事，很快也会想通的。
顾瑾琼暗暗想着，出了长房。
没想刚刚拐过假山池水，顾瑾琼便看到李氏匆匆赶过来，脸上盛满了焦急。
顾瑾琼怔了怔，还是行礼打了个招呼，“大舅母。”
李氏走得急，没注意到她，听到声音方停下来，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琼姐儿。”
顾瑾琼最怕看见她这样，就像是坏心思有了地儿发展。
她不禁后退半步。
李氏却上前牵着她的手，喜笑颜开，“你方才从老太太房里出来？”
顾瑾琼迟疑着点了点头。
李氏便又问：“我听说老太太最喜欢你了，先前在顾老太太生辰上不是还送给你了个手镯？你看你现在都还戴着。”
顾瑾琼忍不住抽回了手，一眼扫向旁边廊道上伶仃走过的下人，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们将一些不知深浅的话捎向四面八方。
若是原封不动的还好。
若是稍微添油加醋，岂不是会传出她拿着老太太赠与之物，四处炫耀？
顾瑾琼有些不好气地道：“大舅母，你这是做什么？虽说老太太的确赠与了我东西，那不过是她慈悲心肠，又见我可怜才与我的。”
李氏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可怜你？要是可怜你？怎不可怜可怜我们逵哥儿？你父亲是通政司通政使，又有四房做靠，你活得一向是无忧无虑……”
“大舅母。”
顾瑾琼打断她，“我自幼失恃，养在外祖母膝下，虽说一向受着厚爱，但不说旁的，便是你一直伴在逵表哥身旁，不就是我这辈子如何都无法企及的？更何况，虽然逵表哥养在外戚，但只要逵表哥想见，如何见不得大老爷？所以大舅母，还是莫要说这等妄自菲薄的话了。”
李氏听着潸然泪下，援着帕子直顾抹，“若真像琼姐儿说得那般容易，我何必苦恼，但你也晓得，这长房有那郭氏坐镇，我和你逵表哥岂是那么容易能见着的？今日没法了才来的长房。”
她说着，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看向顾瑾琼，“琼姐儿，你方才从长房出来，可曾看见郭氏，还有长房的老太太，她心情如何？”
话听得不多，但事情差不多被顾瑾琼拼凑得七七八八。
料是上次李氏求外祖母的那个事，不过日子过了这么久了，李逵竟然还没出来。
眼看着马上便要考试了，这李逵再不出来，岂不是又要等几年？
顾瑾琼虽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颦起了眉，“这倒是不巧，我方才从长房出来，老太太心情不好得很，也不晓得大舅母你听闻没有，这近来琮表哥不思上学，惹的郭大太太心急如焚，就连老太太也操碎了心，大舅母此番去，只怕是会去当那个靶子。”
李氏讶然地张大了嘴，随即焦急万分地踱起步来，“那该如何是好？嘉善可等不了他们心情好了！”
她想起什么，连忙抓住顾瑾琼的手，“琼姐儿，你替我去说一说，你晓得你大舅母这个人，嘴笨，讨不得老太太欢心，但你就不一样．……”
“大舅母。”
顾瑾琼再次出声打断她，“我方才同您说的，您都忘了吗？虽说我父亲如今是通政司通政使了，但我在老太太面前仍旧是不够看的，我人微言轻，如何能帮你说话？再说了，我用什么身份也都名不正言不顺罢。”
李氏望着她悠然的笑脸，想到自己儿子的事，咬了咬牙，轻声道：“琼姐儿，你方才还叫我莫要妄自菲薄，自己不也如是？先不说长房老太太喜欢你，便是你和逵表哥，自小长大的情分，这点便是旁人都不能及的，你去替你逵表哥说那么一二句，也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也亏李氏说得出口？
本来李氏母子和长房的郭氏就有过节。
自己又不是长房的人，这番一去，岂不是更招郭氏不待见？
虽说自己并不在意郭氏怎么想，但到底她也不愿意替李氏母子做这个出头鸟。
顾瑾琼一瞬间冷下了脸，嘴角依然含着笑，望向李氏，“大舅母，你抚育逵表哥，辛勤经年，不晓得你可曾出去观览观览那杏子胡同的两家商铺没？”
李氏不明白顾瑾琼突然说的是什么话，她只想拽着顾瑾琼去长房。
但顾瑾琼站得纹丝不动，她不好硬拉着，便只能附和应声，“我素日忙着周顾你逵表哥的事情，没怎么注意旁人的事。”
“想来也是，大舅母操劳，怎会注意这些。”
顾瑾琼笑了笑，“我不妨同大舅母讲一讲，就是杏子胡同的两家商铺一个卖棉，一个卖烟，素日交好，也因而店里的活计也关系甚好，有一日夜晚，下了一场大雪，那卖棉的伙计起得早，便扫起自家店铺门前的雪，没曾想看到烟铺门前幌子挂着竹筐，棉铺伙计一瞧，好奇得很，便走过去看了个究竟，没曾想竟是个血淋淋的人头。”
说到这处，顾瑾琼捻着锦帕轻笑道：“那棉铺伙计是个没见识的，这么一看竟被吓住了，连滚带爬回了自个儿铺里，本以为就这么过了，谁曾料没个一炷香的功夫，衙门的就上门来，说是这棉铺伙计杀了人，要拿他是问，周遭辗转了好大的功夫，这才洗清了棉铺伙计的嫌弃，也算是有惊无险，但大舅母你猜猜这棉铺伙计回到店铺，这棉铺掌柜同他怎么说的？”
李氏便问：“是怎么说的？”
顾瑾琼笑了笑，“棉铺掌柜跟伙计说，从今往后，个人自扫门前雪，别管他人晃上筐！”
一句话落，李氏脸径直沉了下来，她不好气地扯着锦帕，笑道：“原来说了半天，琼姐儿你是不想帮，你既不想帮，何不早说？同我绕这个圈子，又或是你同那郭氏一般，瞧不起我是个市井出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