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饭的顾瑾琼讶然地抬起眸,看到袁老太太那张脸上挂着孩子一般的抱怨神态,
不由看向陆昱。
却见陆昱神色慵懒淡然,仿佛习惯了袁老太太这样。
可是从前世到今世,她只看过袁老太太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是在大老爷面前,袁老太太也是一副端庄稳重的姿态。
哪像在五老爷面前,这样孩子气啊!
可见的袁老太太是真的喜欢她这个小儿子。
顾瑾琼心里默默感慨着。
那边顾瑾年看见,默默给顾瑾琼夹了一菜,小声道:“少看点,多吃点。”
意思是叫她少关注点长房的事。
顾瑾琼将明白揣进肚子里,垂着头默默吃起来,因而她并没看到陆昱那若有若无扫过来的视线。
寂然饭毕。
顾瑾琼一行与袁老太太闲聊几句,便回了四房。
袁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着茶,轻声问道身旁的陆昱,“你觉得琼姐儿怎么样?”
陆昱想了想,才道:“母亲是指那个方才扶你用膳的丫头?”
袁老太太点了点头。
陆昱默然半晌,沉吟道:“长得挺好看的。”
袁老太太失笑,“哪是叫你看人家相貌,我能不晓得琼姐儿好看?我是问你她性子如何。”
“我才见了一面罢了,我怎能晓得她是什么性子。”
陆昱摇了摇头,脑海里忽而闪过方才看到的顾瑾琼,她低垂着头,露出乌黑柔亮的发丝还有那纤长白皙的脖颈.……
陆昱哽了哽喉咙,“很拘礼,不像清姐儿她们那样,看得出来是个懂事的,不过太守本分了,容易吃亏,还有穿得也太素了。”
袁老太太倒是没料到她这个儿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当即愣了愣,放下盏,“不是说只见了一面,说不出什么来?”
袁老太太打着趣,也叹了口气,“不过你说得没错,是个可怜见的,才出生便失恃,被外祖母养在膝下,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一向谨小慎微,也总是受欺负。”
伺候着用茶的郭氏听闻,手抖了抖,她怎么觉得婆婆是在说她?
陆昱见状,不露声色地笑,“怎得?母亲想把琼姐儿接在身边来养?”
有袁老太太在,就是陆家再怎么精明的人也不敢欺负顾瑾琼了。
郭氏却觉得晴天霹雳,她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母亲,你不管嘉志了?”
陆昱皱了皱眉头,他怎么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袁老太太心知肚明,冷笑一声,“大郎不是一向由你来教得吗?他的亲事都还是你一手包揽,没过问我,怎么叫做我不管他了?我管不管他,又没什么差别。”
郭氏踯躅着,不知道怎么应答。
袁老太太却掸了掸袖子上的回字纹,“行了,你将心放心肚子里吧,我还没老呢!我晓得那些个弯弯绕绕,不用你来说。”
郭氏连连点头应是。
袁老太太不想看她,转过头看向陆昱喟然道:“不过你方才说得对,琼姐儿确实穿得太素了,没得点朝气。”
说着,袁老太太叫来岁阑,“你去绣房,挑几件鲜妍的衣裳给琼姐儿送过去,她父亲不是升做了通政司通政使,要过来拜祖宗?到时总不能让琼姐儿见父亲穿成今天这样罢!”
郭氏捧茶的手一顿,“母亲,琼姐儿的父亲要去京城任职了?”
袁老太太看着郭氏那双眼冒着的光,不好气地嗯了一声,又叮嘱道:“四房一向不喜宣扬,就告诉了几人,你也莫往外说。”
“我省得。”
郭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等收拾了茶具,退出房门后,才转头叫住了往绣房走去的岁阑。
岁阑看着这个一向拿鼻孔对自己的郭氏,眉目清冷地见礼,“大太太。”
郭氏抚着鬓边的点翠头饰,笑了笑,“我随你一块儿去,前些时候,我叫人家小姑娘受了委屈,总是要赔一赔罪的。”
如此,当顾瑾琼看着登门入室的郭氏,和捧着衣裳的岁阑时,有些吃惊,“大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郭氏牵过顾瑾琼的手,“前些日子是我没得些根据,便不清不白地怪罪了你,今个儿借着袁老太太爱惜你的光,便同岁阑一块儿来,想跟你道一道歉,”
顾瑾琼看着这样的郭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楞楞的。
岁阑眼观鼻鼻观心,门清儿地将衣裳递给顾瑾琼,一张脸笑得如沐春风的,“这是老太太给你的,是见你今天去长房时穿得太素了,想着你父亲不是因着快任职京中,快要过来祭拜祖宗了?所以送了你这些衣服,叫你见着父亲时,不要太素净了些。”
顾瑾琼瞬间明白了过来,她笑着接过衣服,“替我谢谢老太太。”
说着,顾瑾琼转过头,朝郭氏纳福道:“也谢谢您,大太太。”
郭氏点点头,“你不计较那事便行。”
说着,郭氏伸出手,牵过顾瑾琼,“其实说起来,你也不会计较,从前嘉志就同我说过,说你为人心善,又大度,是不会那般小肚鸡肠。”
顾瑾琼弯了弯唇,“大太太说笑了,本就不是我大度,那事虽说闹了个乌龙,但好在老太太信我,也没叫我受委屈,所以我计较什么?倒是大爷,为此罚跪祠堂,那膝盖可得养一阵子罢?这夏季多雨,跪久了,地上潮,一个不小心,万一进了寒气可不得了。”
恬静的脸蛋上笑容浅淡,很得体的弧度,却叫郭氏怎么看着怎么膈应,她不由得讪讪回道:“嘉志还年轻,火气重,不怕这点寒气。”
顾瑾琼点了点头,“这倒是,往年冬天,我们女子捂着棉衣烤着炭都觉得打哆嗦,他们那些男子倒是一两件薄衫就行,还不见冷的,不过这身子就像是茶,起初冲的时候还咂不出味道,慢慢便开始浓了起来,等冲过了头,那便是苦,便是涩了,所以还是得趁年少注意着。”
顾瑾琼眼见着郭氏慢慢铁青的脸色,想起正是这样面孔的人,从前对着自己颐指气使,恨不得一口吞了自己,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被自己这样酸讽着。
果然,心境不一样,遭遇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