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瑾琼很明白,郭氏态度陡转所谓不过是父亲即将任职京中。
通政司通政使虽说官职不够看,但这职位与刑部挂钩,直接上奏圣听,等同于是圣上的耳朵。
所以便是郭氏,也不得不另眼相待这素日她并不看好的自己。
顾瑾琼一边想着,一边默默练着字。
她身旁的李林虞瞧见,抻了抻她的胳膊,“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瑾琼笑了笑,“我想着父亲快回来了,要穿什么衣服去见他。”
李林虞想都没想地回:“袁老太太不是给了你几件衣裳,从那里面挑一件不就成了。”
顾瑾琼本觉得讶异,后来想想父亲仕进那事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她笑道:“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千里眼,顺风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李林虞脸红扑扑的,嘟囔道:“你不晓得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你父亲一仕进,莫说陆家蠢蠢欲动了,便是我母亲也叫我多和你走动走动。”
顾瑾琼从来没想过父亲出任通政司通政使会惹出这么大的变动。
仿佛一夕之间,她从无人问津的四房四姑娘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顾德曌女儿。
顾瑾琼这么想着,回了四房。
顾瑾年正在花厅挑拣鲜妍的月季,看到顾瑾琼过来,招了招手,“琼姐儿,你瞧瞧,好看吗?”
顾瑾琼点了点头,“好看。”
看着顾瑾年眉梢轻染的笑意,顾瑾琼问:“姐姐是又要染丹蔻吗?”
顾瑾年看向她,眼底难掩的笑意,“我是在选明日接待父亲的花儿,想着尽量大红大紫点,让父亲看着高兴。”
顾瑾琼一怔,失声惊呼,“父亲明天就来了?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要个十天半个月呢!”
顾瑾年沉吟道:“好像那边来接任的官员来得早,朝廷又催父亲赴京去得紧,父亲便特地走了水路过来,和我们见上一面,再去京城。”
顾瑾琼激动难抑,不住地道:“但是我还没准备好呢,我前些时候虽然把那护膝绣好了,但我觉得不够好,又重新改了几针,还有衣服我都没想到穿什么去见父亲呢,怎么这么快,也不晓得父亲喜欢吃什么,到时候下人们做膳做得不满意怎好?”
她一连说了好多,听得顾瑾年忍俊不禁,“这些都吩咐好了,你只消将你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父亲看便是了。”
顾瑾琼点点头,“那我把护膝最后那几针补好,还有给父亲看我近来写的字,张娘子都说我有进步了。”
顾瑾年看着这样的顾瑾琼,笑得见牙不见眼,怜爱地摸了摸顾瑾琼的头,“父亲见你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又懂事,肯定极高兴。”
两姐妹正说着话,帘子被人撩起来,露出穿着枣泥色褙子的潘老太太,她扶着陈妈妈笑眯眯地走近来,“看琼姐儿这副样子,想来是晓得了,不过你告没告诉琼姐儿那件事?”
顾瑾年恍若初醒般,踯躅地摇了摇头,“还没。”
顾瑾琼翣了翣眼,有些疑惑。
潘老太太则将她拉到位子上坐,“是你父亲的事,你父亲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汶家小姐,其实也不该叫她汶家小姐了,该叫她顾夫人了。”
顾瑾琼早就晓得这事,所以不甚惊讶,她点了点头,表示晓得。
这有点出乎潘老太太的意料,毕竟顾瑾琼虽然近来变得稳重许多,但心肠还是敏感的,骤然听到父亲续弦,或可会胡乱猜想自己没了父亲的宠爱,没想顾瑾琼这么淡定,仿佛只是听了一下茶余饭后的闲谈杂事罢了。
潘老太太害怕她是强装出来的,所以放低了声,语气柔和,“你父亲是男子,素日要忙着公务上的事,生活上的琐事虽有管家打点,但到底不大称心,那汶太太,我叫人打听了的,是个稳重的人,也很周到,将府上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你父亲才能尽心处理公务,才叫上头的人注意你父亲是个人才,叫你父亲任职通政司通政使的差事。”
其实长辈做什么事,何必同晚辈解释。
更何况是父亲续弦这事。
外祖母这般说还不是照顾自己的情绪罢了。
前世的自己还总觉得外祖母对自己和对姐姐亲疏有别。
可见是自己太计较,太自卑,连带着觉得别人也看不起自己。
顾瑾琼微微哽咽,顷刻笑道:“我晓得的,我之前都还在想呢,父亲一人在衢州,没人给他打点,会不会有点力不从心,但晓得有人替我和姐姐照顾父亲,我就安心了。”
潘老太太见她这样,自然觉得欣慰,当即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既是这样,那便好好准备,也叫你们父亲看看你们出落得如何亭亭玉立了。”
顾瑾琼高高兴兴应下,到了翌日,她早早的起来,穿了袁老太太赏给她那件嫩绿色掐金裂冰纹杭绸褙子和湘妃色八福百褶裙,乌黑柔亮的青丝梳了双髻,并上银质的花簪和步摇,然后擎着泥金团扇,款款去了正厅。
顾瑾年早就在那里打点下人,叫他们别错了手脚,也别把备好的镇冰摔碎了。
顾瑾琼瞧着,迎了过去,“姐姐可是有要帮忙的?”
顾瑾年做惯了这些事,摇了摇头,“你就一旁坐着,等父亲来便是了。”
顾瑾琼却没听话地坐过去,她小尾巴似的巴着顾瑾年,“我在一旁坐着,姐姐却忙着,若是父亲正巧这个时候回来,见着这景象,只怕会觉得我仗着年纪小,偷懒罢,还是说姐姐想独享父亲一人的夸赞?”
顾瑾年晓得顾瑾琼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替她分担,当即笑了笑,“那你去替我看看我叫下人准备的莲子汤镇好没。”
宛城炎热,到了夏季,遭日头这么一晒,就恨不得泡在冷水里。
父亲从外赶过来,身上必是要遭一身汗的,也肯定想吃点凉的东西。
顾瑾琼想着,高高兴兴地应下,风风火火地去了庖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