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叫我去?”
陆閠惊讶抬首,吸饱墨汁的笔尖在纸上滴出浓重的一滩墨。
“那是祖母和舅母的事,我一介男子干什么掺和。”
顾瑾琼有些恼,“你也晓得叫祖母,怎得,祖母的事还分男女之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閠皱着眉,有些无奈,“我只是觉得嘉善素日待我不错,虽我不晓得祖母为何和嘉善母子生隙至此,但我觉得到底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般清楚,更何况,嘉善待你也不错啊,他还亲手给你做风筝,你从前喜欢得不得了,每到秋天春天,你都会拿出来放,嘉善觉得你的父亲是四品的府尹,你却和他青梅竹马,他很珍惜你对她的感情,也一直很努力,这次他去替别人写罪状也是想着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能只靠着旁人的接济,怕你看不起.……”
“閠表哥!”
突然的一声,打断了陆閠的话。
陆閠一怔,看着眼睛微微发红的顾瑾琼,有些紧张,“我……我不是,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当我胡说罢!”
顾瑾琼心中冷笑。
她这个閠表哥,就是与世无争得惯了,所以脾性善良,不晓得人心险恶,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傻傻的坚持己见,也不肯听自己说,也不肯去帮外祖母。
前世自己也这样,所以姐姐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罢。
顾瑾琼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看向陆閠,“你是我的表哥,我什么脾性,你是晓得,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也一向恪守本分,从前李逵来四房,和我说的话,你也都在旁听到过,我未曾有半点逾越,也未有哪方面的心思,怎么到李逵口中,竟成了我们私相授受了?”
陆閠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讪讪着放下笔。
顾瑾琼趁势再添一把火,“你以为外祖母为何突然闭门谢绝李氏母子拜访?是外祖母不拘事体?”
“当然不是!”
陆閠惊讶着,“我怎么可能那么想祖母呢!我只是,我只是没多想.……”
顾瑾琼点点头,“是,你没多想,是因为你觉得都是一家人,况李逵待你还不错,你觉得这样人是不可能藏得有人么腌臜的心思的,所以才叫李逵不知不觉利用了你!”
陆閠一怔,喃喃道:“利用?”
顾瑾琼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似的,她看着这个同前世自己如此相似的閠表哥,沉声道:“不然,你觉得李逵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话?”
“我……”
陆閠不知如何回答。
顾瑾琼再接再道:“这事便不提了,就今天这事,你说了,都是一家人,但李逵是不是长房的人?凭什么舅母不去找长房,却来找了我们四房,要说是平常的事,就上次陆蹇舅舅卖了给顾老太太寿礼拿去还赌债的事来说,还是外祖母搭的一手,可见外祖母不是那个小气的人,但这次怎能一样,这次,舅母要的是整整一千八百两银子,你是觉得我们四房,我们外祖母应该表现这个胸襟和大方?”
陆閠脸又红又白的,“我没有。”
“没有你就随我们去!”
顾瑾琼笃定地道,看到陆閠踯躅着,知道他不想因此破坏了和李逵的关系,有些恨铁不成钢,“是不是麒表哥一走,四房就没了男丁?”
语气轻飘飘,却叫陆閠怫然色变。
默然半晌,陆閠艰难地咬牙道:“我同你去,总不能叫旁人笑话我们四房要出人才还要靠外人罢!”
顾瑾琼听到这里,松了口气,点点头,“我带你去。”
陆閠是男丁,顾虑着要上学读书,潘老太太给他选了个南北通透的屋子,便和偏厅距离得不远,所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两人便赶到了。
李氏还坐在玫瑰纹绣的椅榻上擦眼抹泪,“老安人,我原是不想来找您,只是如今这事烧在眉毛上了,长房那边的态度你一向是知道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找到了您。”
李氏说着,哽咽有声,“您是看着嘉善长大的,您晓得他读书有多上进,就是夫子也道他是有可能考上进士的,他又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您这次帮了他,他日后一定晓得报答您的!”
陆閠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到这话瞬间坐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
四房又不是没有男丁,凭何要靠着李逵去出那个进士的风头?
陆閠沉着面孔走进去,“方才听见下人说舅母来了,我许久未见舅母,外祖母不会怪我失礼打扰你们叙谈罢!”
潘老太太看着登门入室的陆閠和顾瑾琼,笑了笑,“当然不会,只是别耽误了你的功课。”
陆閠坐下来,顺势笑道:“来前已经做完了先生布置的功课,祖母莫要担心,先生最近都夸我功课已经有了长进!倒是逵表弟。”
陆閠顿了顿,看向双眼通红的李氏,“舅母,你正巧也在,我也同你说了,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想必逵表弟也会谅解我。”
陆閠一笑,接着道:“就是这段时日,逵表弟在课堂上总是心不在焉的,前些儿时候居然还和二房的陆郅混在了一起,舅母你晓得的,那陆郅是什么人,成日在外顽耍的人,逵表弟就是再不动如山,那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少会受点影响,这不,前几日莫先生来,正好发现逵表弟和陆郅逃课出去,发了好大的火。”
李氏有些如坐针毡,她牵强地解释,“这,都是.……”
“我晓得,逵表哥是因为囊中羞涩,不得已出去接了私活,与人攥写状词。”
空灵的一声,传过来。
众人望去。
是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默然不语的顾瑾琼。
潘老太太皱了皱眉,“琼姐儿……”
潘老太太想打住她,却看见顾瑾琼转头望了过来,那双明眸清亮而温暄,充满了稳重和坚定,让人不由得信服。
就像上一次,她在顾老太太寿辰上,温吞吞地化解了陆桦和陆婳的矛盾。
一瞬间,潘老太太转了口,“你怎么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