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太太脸凝成冰，森冷的眉目下，一双眼专注得像刀子刮在刘妈妈身上，“你要求开恩，得求一求文大小姐，若不是因你的疏忽，岂会让文大小姐失足落水？”
袁老太太说着，看向文歆，“大抵是枝条绊倒了你，才叫你落了水，不过我又不是判官断不了这样的案，到底是因何还得看你是怎么认为的。”
袁老太太顿了顿，眸子瞥向一旁，“不过，刘妈妈行事确实疏忽，当得罚，至于如何罚，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听她的意思？
可她明明要的不是惩罚刘妈妈。
文歆靠在漆红雕万字梅花的床围上，看着袁老太太那张和霁却又不可分说的脸庞，心尖飒飒的冰凉。
“刘妈妈到底是救了我上来，我少不得得叫她一声‘恩人’，我哪敢处置刘妈妈。”
文歆委屈难已，忍不住诉苦，“怪我出门没看黄道，不晓得今个儿犯了水祸，才这样损了颜面。”
袁老太太抚着文歆的额发安慰，“好姐儿，莫要难过了，索性琼姐儿反应及时，将你拉到了长房，旁人也无甚知晓，也保得你的清白。”
文歆听到此处，已晓得奈何不得顾瑾琼，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袁老太太见状，眼神微微一黯，“你且先歇着，我叫了文家的人来接你。”
文歆一怔，她怎么忘了，这事闹大，就算损了顾瑾琼的名声。
但文家陆家两家关系必定分崩离析，自己和陆琮的亲事也会不了了之。
文歆有些惊慌地拉住袁老太太的手，察觉失礼，松开了手，讪讪道：“老安人，我不想让我家人来接我。”
她不敢抬头看袁老太太。
害怕袁老太太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到自己通红的眼下那抹心虚的神情。
袁老太太却问：“为何？你今日受了惊，我是绝计不可能让你自个儿回去的。”
文歆咬着唇，声音细弱蚊蝇，“老太太，我家里人若来，瞧见我这般样子，怕是不能轻易善了了。”
袁老太太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文歆手背，“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能不晓得这些？不过不能因我这个老婆子嫌麻烦，便让你闷不吭声，咽下这样的委屈？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岂不是会道我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欺负你一介小孩不是？”
说到后面，袁老太太竟笑了起来。
轻微的几声笑震在文歆的耳畔，敲得她心跳如鼓。
文歆慌忙道：“我方才想了想，那绊着我的大抵就是枝条，要是因此惊动了家里人，只怕会让他们担心，所以还望老太太成全我。”
袁老太太静静看着文歆，须臾，她笑了起来，“你都这般说了，我再拂你的意思，岂不是不知好歹？”
袁老太太叹了一气，“也罢，便遂了你意，等会儿我遣下人去文家，就说我留你在府上用膳，等你歇好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这么说后，又耳提面命服侍文歆的下人，袁老太太这才道自己乏了，扶着岁阑出了门。
陆琮和郭氏在后面默默跟着。
就这么会儿子的功夫，日已落西山，寸寸的斜阳从树梢那端移了过来，像血色的罩子将人兜在里面，涤涤荡荡出三千世界，贪嗔痴恨皆在其内。
袁老太太仰望着，瞥了一眼身后，“还跟着我作甚？自个儿去祠堂跪着！”
说完，袁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走了。
岁阑紧随其后，听了一阵儿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才听到袁老太太略疲惫的声儿，“你等会儿拿些安神的香到四房给琼姐儿，再替我安慰几句。”
顾瑾琼看着眼前青花小罐装着的沉水香，抬起头，迎上岁阑明艳动人的脸庞，纳福道：“老太太有心了。”
岁阑笑了笑，“老安人只是想你今番必被吓得不轻，叫奴婢与您这沉水香，不过依奴婢来看，这些物什不过是外用辅助罢了，真正要安神定心的，还是少想这事，尽早忘了才好。”
顾瑾琼一愣，看着岁阑的笑容，明媚而坦然，仿佛不过是唠家常。
但话里的意思顾瑾琼何尝听不出来。
默了默，顾瑾琼将青花小罐递给秋环，冲着岁阑一笑，“我当是忘得了，只是希望这事不要叫郭大太太还有大爷记挂了，大爷还好，毕竟是解元的人了，这心性沉稳持重，我主要是担心郭大太太，她将大爷视为长房的栋梁，一向对大爷寄予厚望，，今朝这样的事生出，只怕她心绪会不宁的很。”
岁阑看着顾瑾琼桃花似的面容，有些惊讶，她能说出这样厉害的话。
不过想想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方才那事发生，最有主见的还是顾瑾琼。
想罢，岁阑施以一个和缓善意的笑，“四姑娘有心了，不过大太太那边自有老太太安抚，必定不会生什么让人忧心的场面。”
“这样最好。”
顾瑾琼笑着回答，送走了岁阑，回到屋子看着那青花小罐，再也静不下心来绣护膝了，便问道秋环，“那个岁阑，你可知是什么来历？”
秋环斟茶的手顿了顿，“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某一天游历回来的长房五老爷将她带了回来，要她伺候老太太，姐儿问这个做什么？”
顾瑾琼捧起茶，看到自己那双秋眸在茶水中波光荡漾，付之一哂，“问问而已，只是觉得她的气质倒像是哪家的千金。”
这般说话，倒打开了秋环的话匣子，她左顾右盼，见无人方凑近了顾瑾琼，悄声道：“姐儿提起岁阑，倒让奴婢想起这府上的流言蜚语，说得是这岁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丫鬟，是长房五老爷的．……”
顾瑾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橐橐的脚步声，伴随着顾瑾年那张忧虑的面孔走了进来，“琼姐儿。”
顾瑾琼一惊，起身相迎过去，“姐姐不是陪外祖母在偏堂抄录佛经，怎过来了？”
顾瑾年嗔她一眼，“你还晓得我在替外祖母抄佛经，既晓得，怎不晓得让我心安一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