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有些吃惊,“见袁老太太吗?”
记忆当中那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袁老太太。
那个遑论发生陆琮那件事后,她将自己弃如敝履。
便是发生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这样的袁老太太,别说打招呼了,就是被她看一眼,自己都不敢。
潘老太太见到顾瑾琼绞成乱麻的锦帕,笑了笑,“你别怕,崇林寺那事过去半拉月了,袁老太太早就记不得了,何况上次你答了莫大人的题,袁老太太晓得你受了些委屈,特意叫人送了木樨香与你,所以你放心……”
顾瑾琼摆着手,推脱,“不了不了,万一到时候袁老太太要和祖母说事情,我在一旁待着,多不方便。”
潘老太太笑了笑,“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你还是外人?都是老太婆唠嗑,你不嫌没趣就行!”
她看到顾瑾琼仍是眉头紧蹙,不由打趣道:“前些日子瞧你,总以为你放开了些,没想到还是这般胆小,也甭论别的,便是袁老太太送你的木樨香,你也该过去谢谢她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真的不礼貌了。
更何况祖母说得对。
既然都打算重活一世,不再像从前那样懦弱,这些事情就不能推,也不能怕。
想到这里,顾瑾琼点了点头,“那我随祖母去。”
潘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笑,又看了看顾瑾琼周身,淡蓝色的马面裙,桃红色蝴蝶妆花的褙子,衬得那张莹白的小脸更是赛雪。
潘老太太喟然着点点头,“琼姐儿这副模样过去,袁老太太见到了,肯定喜欢。”
祖母这话怎有些奇怪?
顾瑾琼没听得太明白,那厢轿子就已经抬了过来。
一行人匆匆上了轿,等到了大房,四周都是下人。
而袁老太太被人簇拥着走上前。
她穿了一件湖绿色团花褙子,耳朵上坠着两米粒大笑的珍珠耳铛,随着走路,晃出璀璨的光,显得威严赫赫,衬得一旁搀扶她的郭氏宛如丫鬟般。
那个无论前世今生,都对她趾高气昂的郭氏。
如今却战战兢兢走在袁老太太身边,脸上挂着寒暄巴结的笑。
顾瑾琼怔了怔,恍然想起前世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
郭氏正骂着自己,也是袁老太太过来了。
郭氏的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了,还颤颤巍巍叫了一声,“母亲。”
正发着呆,那厢潘老太太已经领着顾瑾琼走上前,“您近来可好?”
袁老太太点了点头,抬眼看到紧跟其后,规规矩矩作礼的顾瑾琼,嘴角轻弯,“这便是那个被莫大人称‘巾帼不让须眉’的琼姐儿罢。”
顾瑾琼感觉到有到凛厉的视线扫过来,心头微微一紧,连忙福身,“老太太说笑了,哪有那般厉害,只是碰巧读了那书,蒙对了而已。”
袁老太太眼睛更弯了几分,“平素女儿家不是刺绣,便是好那个扑蝶,哪会读《四书文》男人家读的书,你也莫太谦虚了,不若,嘉志他们便没脸在族学读下去了。”
顾瑾琼注意到,袁老太太说这话时,郭氏脸上笑容明显一僵,却没敢说半句话。
顾瑾琼原以为祖母让郭氏吃瘪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让郭氏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顾瑾琼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二房和大房争那么久,永远都差那么一截,为什么大房能养出四个进士,其中必定少不了袁老太太的手段。
她怔楞着。
看得一旁顾瑾年有些着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瑾琼,快回话。”
顾瑾琼如梦初醒,忙垂下头,小声回道:“多谢老太太。”
袁老太太点了点头,没再和她说了,只和潘老太太唠着磕。
顾瑾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在这时才发现,那种平素动辄就骂的郭氏,今个儿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规规矩矩地站在袁老太太旁边,尽心搀扶着……
直到顾家,老太太下车时,顾瑾琼才注意到一直搀扶着袁老太太的女子。
她穿了一件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乌黑的头发挽了个繤儿,插了一只蝴蝶碧翠的簪子,衬得肤色极白似玉。
顾瑾琼不由得抻了抻顾瑾年的衣衽,小声问:“姐姐,袁老太太身边那个姑娘是谁家小姐啊?怎平素未曾见过?”
顾瑾年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怔了怔,噗嗤一笑,“什么谁家小姐,那是伺候袁老太太的丫鬟岁阑。”
岁阑?
前世她在长房怎从未见过?
也从未有哪个丫鬟穿得这么气派过。
顾瑾琼暗自疑惑。
顾瑾年却以为她在称奇长房的气派,不由低低朝她解释,“长房的袁老太太,其祖父曾为先皇平顶蛮夷,收复西北,门第高,声望重,后袁老太太嫁到陆家,将长房带出了四个进士,更是在饿殍盈道,尝鼎一脔的艰难之时,捐出数石粮米,力挽狂澜朝廷生死,这样的人,身份尊贵,非常人能及的,她身边那些仆人自然也非寻常所见。”
顾瑾琼深谙这点,所以前世入了长房,每次拜见袁老太太时,她连头都不敢抬。
这般想着,一群人簇拥着走到了里处。
霎时间,暖香扑面,带着长悠悠,高亮的声音迎过来,“袁老安人!潘老安人!早听下人说你们来了,巴巴地就赶过来见你们了。”
顾瑾琼抬头,见到一身穿雪青色玉兰团花斓边褙子,戴着一堆赤金丁香耳铛的妇人施然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朝着二位老太太施礼。
“有失远迎,还望两位安人见谅!”
袁老太太当即便笑开了怀,“什么见谅不见谅,今个儿是你婆婆的寿辰,你定是瞻前顾后,忙得不可开交,再说了,你丈夫关赟如今进士,我哪敢怪你?”
这话羞得陆桦拿帕掩面,“老安人,莫这般打趣我!他那进士哪里能和大房的三老爷,四老爷相提并论?”
话虽这么说,但在陆桦嫁进关家时,关赟不过区区举人罢了,之后陆桦渐渐作主中馈,将关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之后,关赟的学识才慢慢有了长进,也有了如今的进士。
所以就算再怎么看不起耳房趋炎附势,也不得不承认二房有那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