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亦栀手臂上挽着人鱼装的鱼尾裙摆，深吸一口气，往水族箱走去。
四十分钟前。
宝儿把没用上的卫生棉条还给了她，差一点就声泪俱下。
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不论是为了帮宝儿的忙，还是为了不让这场精心准备的表演沦为残次品甚至失败品，她都必须答应。
原本林敬君是要为宝儿安排化妆师的，但宝儿表示自已早年已经习惯自已化妆和换服装。
只有中间时间紧迫的换造型环节才让咔叽和艾米粒搭把手。
前几天的彩排都是这样施行的，舞美总监并无异议。
宝儿忍着不适，为孙亦栀快速化了人鱼妆、换好人鱼服的抹胸上衣。
她从镜子里仔细打量自已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
“小栀，你好美哦！还好你底子好，不然才这么点时间可真是愁死我了……
头发长度也刚好，连假发都不用戴了！”
“光看上半身还是好看的。”
孙亦栀开玩笑道。
因为她的下半身还系着一条白色遮挡裙，方便下水族箱前更换鱼尾裙摆。
宝儿双手捂着胸口，表情复杂，脸上交替出现放心和落寞的神色。
“胸部和屁股这里会有一点点紧，不过也不太影响……”
看来她和舞台表演还是缺少一点缘分。
孙亦栀笑了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已。
宝儿为她裸露的双肩和胸口、锁骨都涂了闪粉。
加上银白色亮片的人鱼服抹胸，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闪闪发光。
同色系的面具将她的脸遮得只剩下小半张。
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头顶上是粉紫色的精灵头饰。
岛屿赞助的防水丝绒唇釉看上去很符合美人鱼神秘超凡的气质。
只不过她的嘴唇早先被自已咬破了一个小口，看上去略有瑕疵。
左手腕上的手表被她摘了下来，换成了由珍珠和贝壳做成的腕花，闪耀着樱桃粉的光泽。
她把深墨绿色的手表交给宝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替她保管好。
孙亦栀抬起一只手，理了理一侧的长发。
谁又能看得出来面具下的人是她还是宝儿呢？
这样的装扮看上去确实令人很难分辨。
没想到宝儿最初提出的佩戴面具请求，竟然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挥出别样的用途。
“宝儿，那你好好休息吧。还有四首歌就到《人鱼搁浅》，我先去候场了。”
不等工作人员来催，孙亦栀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好好！小栀，这次真的多亏了你。等一切结束后，我再找林Boss负荆请罪了……”
宝儿一张小脸苍白，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
还有两首歌。
孙亦栀穿过一行工作人员，从水族箱旁的楼梯缓缓走了上去。
一名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连忙跟在她后面，帮忙替她换好鱼尾裙摆。
虽然刚刚在化妆间她已经快速热了身，但基于这是第一次穿人鱼服，她还是和工作人员协商提前两首歌的时间下水，以提前适应。
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对美人鱼换人了这件事提出质疑或流露出怀疑。
水族箱具有加热恒温功能，因此水温还是比较舒适的。
孙亦栀摆动鱼尾，在箱子里先游动了几个来回。
然后根据回忆以及刚才与宝儿确认过的，将人鱼表演的动作过了一遍。
她扒在水族箱边，大口喘着气。
对接下来的表演她并未感到紧张。
观众不会看清她的脸，而她在水中也看不清遥远的三万多名观众。
她的脑海中甚至还充斥着无关紧要的疑问。
没人看出来美人鱼换成了她，那么林敬君呢？能认出她来吗？
或许林敬君可以辨认出美人鱼不是宝儿，毕竟他们一起排练了那么长时间，对彼此的体形特征应该是相当熟悉的。
“宝儿，要准备升上舞台了。”
帮忙换鱼尾裙摆的女孩提醒道。
孙亦栀点点头，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
她的舞台缓缓升起，直到耀眼的蓝色幽光将水族箱照得通体透亮。
水族箱内的音响设备与舞台同步，她听见《人鱼搁浅》的前奏响了起来。
随着音乐节奏，她在水中缓缓做着海豚式摆动，双臂在身体两侧轻柔划水。
除了舞台侧面负责提示动作和流程的工作人员偶尔能看得见以外，她再也看不清其他任何人。
她曾看过许多次彩排，知道林敬君此时正站在与水族箱顶端齐平的升降台上深情独唱。
这时她还是快乐无忧的一条小美人鱼，因为还没遇见王子，还不懂爱情的苦涩滋味。
第一次副歌之前，会有一小段停顿。
这时候美人鱼就要游到林敬君所在的“岸边”，寓意与王子相遇。
孙亦栀从水中轻轻探出头来，双臂撑在林敬君的升降台边缘。
水花四溅。
她仰起头，终于可以看见他了。
林敬君从升降台的另一侧朝美人鱼走来，眼神微微闪动一下。
走到美人鱼跟前，他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美人鱼的下巴。
一束聚光灯打在美人鱼和王子身上。
孙亦栀心中一惊。
彩排的时候并没有这个动作。
这个环节应该只是两人隔空深情对视十秒，随后林敬君就继续副歌部分的演唱。
难道是在后来她没看的彩排中临时加进去的？
可是宝儿并没有跟她强调这部分有修改的地方。
林敬君垂眸看美人鱼，目光深沉而专注。
他另一只手举起话筒，一边唱，一边松开美人鱼的下巴，缓缓起身。
孙亦栀心脏扑通乱跳，微启红唇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林敬君。
她觉得这一部分自已演得很轻松。
观众席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可是她都听不见了。
眼中只剩下林敬君望着她的深邃目光，耳朵里只有林敬君迷人的歌声。
她忽然就不相信这首歌的歌词了。
美人鱼假若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王子，一定会甘心为爱搁浅。
第一次副歌结束后，美人鱼重新潜入海底。
聚光灯落在林敬君身上，承载水族箱的升降台在黑暗中缓缓降落。
孙亦栀上了岸，在亚克力阶梯上迅速将鱼尾裙摆撤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遮挡裙系在腰上。
她有一分钟时间换装。
咔叽和艾米粒早已在一旁等候。
一见她下来，立马有人七手八脚开始为她用吸水巾吸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
然后她钻进临时搭建的简陋试衣间，快速换好一次性内裤和鱼尾裙。
女助手们同时打开四五个吹风机为她吹干头发。
咔叽一面为她整理头发更换头饰，一面困惑说道：
“宝儿，你的假发怎么……怪怪的。”
“身材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
艾米粒也一脸疑惑。
这两位专业人士的嗅觉还是比一般人要灵敏得多。
孙亦栀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配合着穿上银白色的尖头高跟鞋，摘掉腕花。
就连鞋码也是和宝儿一样的。
最后咔叽为她重新上了一层岛屿的丝绒唇釉。
“好了宝儿，不用紧张，面朝这边，从2号升降台上！”
她微微提起裙摆，走向指定升降台。
耳边还是林敬君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你不再为爱搁浅
也不再为他留恋……”
升降台缓缓升起。
从她露头开始，相隔不到五米的林敬君就将身子转向了她。
用声音换来双腿的美人鱼奔向了她的王子。
林敬君抱紧她的腰，轻轻松松就搂着她顺势旋转了一圈。
这也是彩排的时候没有的动作。
她再次站在舞台上，站在林敬君面前。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看见林敬君眼中隐约有惊喜的光芒。
是她毫不紧张的表演让林敬君误以为是宝儿风格的改变，才如此欢喜吗？
这个念头让她眼眸中流露出哀伤，却恰恰契合美人鱼此时的心境。
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悲凉。
如果说她是一条小美人鱼，那么早先登场的大胆张扬极具个性的郑曼瑜则是真正的公主。
林敬君牵起美人鱼的手，引领她开始跳双人慢华尔兹。
两人的视线相交片刻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隔着面具扫过她的脸颊、鼻子，还有水润的红唇。
聚光灯追随着两人的舞步，现场的荧光棒纷纷停止挥舞，只发出一闪一闪的蓝色光芒。
如同苍穹之下的繁星点点，仿佛生怕打断这样唯美浪漫的画面。
林敬君的手掌不留余地地握紧美人鱼的腰和手。
两人的距离近得孙亦栀可以清晰闻见他那混合了荷尔蒙的木质香气，清楚看见他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子，以及……
被郑曼瑜亲过的左侧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