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还听说陛下要迎娶太傅的独女为后,圣旨未下之前,太傅家女郎都以礼行事,庶妹这是觉得林家比太傅门第高?见到殿下和皇子妃不但不见礼问候,竟然还言语轻狂。”
萧九宸手里端着茶盏,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看戏,他是皇家人,后宫女人的戏看多了,今日见识了一下林府的热闹。
他这个皇子妃,不,假皇子妃,他原本还觉得性子单纯,今天才见识到,扯起谎话来,也是随口就来,昨日他们可没有碰到过什么太傅之女。
林桃听她口口声声以长女自居,还把自已说成庶女,气得站起来:“林夭你少装出一副长姐模样。”
林家幼女变长女替嫁,这样的事就算双方都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哑巴亏,双方不能宣之于口,说到明面上,长女言语鲁莽,气得林老爷血往脑门冲,高声呵斥:“住嘴,林华你现在回自已房里去。”
林夭站起身视线在林夫人和林桃之间扫过:“进宫不是为后,便是妃,那便是妾,皇家妾也是妾,父亲觉她这样的言行,在宫中路能走多远?”
林桃更气,可林老爷不等她开口再次厉声呵斥:“进宫的关键时候,不可妄为,还不回去你自已院里。”
林桃被父亲提点,突然冷静下来,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无脑,之所以今天狂妄,那是没把三皇子放在眼里,一个要去就藩皇子,一辈子都无翻身可能。
也只有她那傻妹妹,还仗着这样的一个皇子妃身份说事。
林桃出去后,厅里安静了,林老爷脸上挂着笑:“俩孩子斗嘴,让贤婿见笑了,咱们去书房饮茶走。”
萧九宸薄唇一抹浅笑:“无妨,只是没想到岳丈府中这般热闹,我这个小皇子妃,可是一个性子软乎的。”
林老爷讪笑:“自家亲姐妹说笑几句无大碍,三皇子书房请。”
萧九宸拎了一下袍襟准备起身,林夭却看向他道:“殿下,在这里再饮一盏茶吧,我有几句贴已话要跟父亲讲。”
林夭今日可不是为了跟林桃置气,斗嘴制胜,除了痛快,没有实际利处。
回门是按规矩做给帝王看,另外有话憋在心中已久,她想问父亲。
林老爷听她的话看过去,训斥道:“三皇子来府中,为父自然要陪着,你能有什么重要话说。”
萧九宸道:“岳丈,血脉亲情乃是人性,父女之间说几句贴已话实属正常。”
林老爷老脸微烫:“这,我是担心怠慢贤婿,如此,桃儿你便随为父去书房吧。”
林夭看了一眼萧九宸,随着林老爷往书房走,穿过彩绘九曲长廊,路过花园水榭,林府的每个角落都雅致得很。
林夭一直很羡慕有父爱的林桃,小时常常想林老爷能够笑着摸摸她的头,跟姐姐一般得父亲几句温言。
她常常在想他既然爱自已表妹,为何又要娶了母亲生下她?
看到林府繁华的一切,她心里突然有了答案,父亲初时是一个家道中落六品秘书郎。
(秘书郎:士族子弟步入仕途的起点官职。秘书郎的职责包括图书收藏、抄写事务以及编修国史等。)
而母亲是个貌美的富家女,林夭听外祖家的人说,当初母亲出嫁之时,嫁妆里有一盒子金黄色的珍稀珍珠,那一盒珍珠便值一万两银子,还有其他贵重的金银玉器,这些自从成婚,母亲都交给父亲去在京都买宅子,打点各方面关系,父亲很快调入京中,升了官职。
林夭停住脚步:“父亲,女儿已无话可说。”
走在前面的林老爷回过头:“走吧,已经快到了,为父有话叮嘱。”
进入书房,林老爷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坐吧。”
林夭坐下,不知她这个父亲会说些什么话。
林老爷坐下先是缓缓叹了一口气:“陛下原本只是让你姐姐与三皇子退婚,是为父提出让你代嫁,这是为父能为你寻的最好出路了,你命格不好,不嫁三皇子必然要终老庵堂,三皇子是战神,他见惯生死,不会信命运,你只要把他牢牢抓住,哪怕最后他要娶贵女为皇子妃,也会在后宅给你留一个地方。”
这就是父亲想与她说的话,林夭眼睫沉重地覆下,敛去情绪,复抬起睨过去:“当初父亲既然与继母情投意合为何又娶母亲为妻?”
“长辈之事,岂是子女能议?”林老爷羞怒,在触及林夭含泪的杏眼,他突然失了一些底气,那双眼睛长得极像她母亲,“你,你母亲是我诚心所聘,既然娶她也是打算好好待她,让她做主母,只是她命薄。”
林夭勾唇惨淡一笑:“父亲,母亲自从嫁入林府,便全心为你筹谋,更是用嫁妆为你在官场打点,你不觉得她的死有疑点?”
林老爷想说是林夭命不好,造成林夫人去世,终是没说出口,沉默不作声。
从他的表情林夭也看出他心里怎么想,她在江南之时便拜托人查过母亲的事,只是没有查出线索,不能提供证据,但不妨碍她上眼药:“父亲在官场沉积多年,母亲去世你一点没有怀疑?你只不过不愿意去想,继母什么样的性子,父亲总知晓,母亲死后,你把姨娘扶正,再也无人帮着父亲在世家斡旋打点,父亲的官职还是母亲那个时候升上来的,这么些年没有动过,而姐姐被继母教养成那般性子,进宫究竟是好是坏?”
也不等他回答,林夭站起身:“不过,这一切都已然与我无关。”
少年的情爱殆尽,林老爷也发觉表妹不如先夫人,先夫人出身好,家里教养的行事端庄大气,而表妹在房里温柔笑意,出去交际之时,畏畏缩缩,做事小家子气,做事也思虑不周全。
被林夭的话勾出几分亏欠之情:“你等下。”
林老爷转身从一侧木盒取出几张银票,走到林夭跟前:“估计三皇子过些时日要去藩地,这些你拿着总归有些用处。”
林夭看了一下,总共两千两银子,她没道谢便直接揣了起来,林家欠她的何止这点。
回去的时候,林老爷和林夫人送到门口,临上马车,林夭张了张唇,父亲两个字含在喉咙里有些艰涩:“父亲……保重。”
以后她便与林家割裂,再不想牵扯。
林夭转过身往马车走,她心底竟然有些悲意,暗自问自已,有什么可难过,这里没有人真的把你当家人。
萧九宸走过去,在她上马车之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自从成婚他待她温和有礼,非必要,则保持合适的距离,林夭看向他,他唇翘起一抹笑,是演给林府看,林夭没有拒绝他的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