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漫漫的父亲是这样教育女儿的,他说:“做人就要像这位父亲一样,最后一刻是倒在工作的路上,他特别敬佩这样的人,这样累死在送货途中,死的特别伟大,做生意的都要向他学习。”
钟漫漫由心里生出一股敬佩之情,然而,后背又有点发凉。父亲号召的这种死法,她是不敢苟同的,如果人一生忙碌,就是为了最后最后累死,那好像这些忙碌也没有了什么意义,如果忙碌是为了家里父母妻儿过好一些,或者是为了国家奉献出自已的一生,那还可以说是死得其所,像这种最后累死在拖拉机上,钱没有赚什么钱,留下孤儿寡母生活,就真的那么伟大吗?
这位同学的父亲猝死之后,家里就留下了同学的母亲和下面两个孩子,因为父亲的离去,母亲承担了家里全部的生意琐事,要搬货送货,还要做饭给两个孩子吃,下面这对姐弟,也过早地承担了家庭的重任,学习之余,所有家务事情都要帮忙做,一家人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来,每次见到外人,那位母亲的脸上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凄楚。
别人生意越做大,家里生活越好,漫漫家里生意越做大,欠的钱就越多。钟母不太会算账,一笔买卖,她从来都只算卖出去的钱减去她进货来的钱,她认为这就是她全部的利润,可是这之间送货的油钱,车子的耗损,请人送货的人力,她都不会算进去。
钟父做生意更是随心所欲,上门维修一件东西,碰见是熟人,让他顺带修水管换水龙头,他可以一并都帮别人做了,甚至不惜在别人家里忙碌一天,到头来回家,别人要给他工钱,他脸皮薄,死活不肯收,常常忙一天就是白干了。
钟父甚至为客人考虑的更多,别人灯坏了,要来买个新灯换上,钟父看了看那个坏灯,说我帮你修修还能用,不用换了。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三下五除二给别人修好装上。有的顾客会说,这个灯旧了,自已就是想换个新的,不用这么麻烦,而有的,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转头去别人家里买了个新灯。“看不起谁呢?我不缺这几个钱,在你家换个灯就这么难吗?”
钟父总觉得他什么都替顾客考虑到了,帮顾客省钱,大家就都会来找他买东西,可是问题是,下次大家来买东西,他又忙着想省钱的主意了。
有一次,漫漫卖出去了一个高压锅,正在帮客人打包,漫漫爸看见是熟人,赶紧过来递烟打招呼,客人说家里高压锅坏了,过来买个新的。漫漫爸一听坏了,拍了下客人的肩膀:“老张,你忘了我干什么的了?东西坏了给我修下看看呀,今天就别买了,说不定,我修好了还可以用一段时间呢!”
就这样,一单到手的生意就被漫漫爸搅黄了,漫漫气的肺都要炸掉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频率特别高,曾一度让漫漫看到他爸爸就特别抑郁。
钟父钟母这种生意人,注定是赚不到钱的,他们不懂人性,也没有生意人的杀伐果断,他们总想着利用人性的善良美好的一面来为自已的生意分得一杯羹,现实是生意送到了门口,他们也接不住,或者说,不敢接。
家里欠了三百万,漫漫总是劝爸妈生意上有了余钱就尽快还账,钟母每次都是眼睛一横,对着漫漫厉声道:“你懂什么,家里两个门面能买个三四百万吧,怕什么,钱留着用留着进货!”
“虽然现在门面可以卖到这个价,那如果以后门面降价呢?房价降了你拿什么还?”钟漫漫觉得母亲有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
“房子怎么会降价呢?这街上大好的门面,你说降价就降价啊?”钟母白了漫漫一眼,在她眼里,她说的和做的就是绝对正确的,漫漫就像个白痴。
漫漫家里吃用奢华吗?也不,吃的还可以算是小康,漫漫穿的一般就是捡商场里的打折款,甚至是母亲不穿的旧衣服。
唯一用钱多的就是零食了。钟父喜欢买零食,一般买个几百块几天也就吃完了,看电视吃,钓鱼吃,开车也吃。钟漫漫的奶奶祖上是开医馆的,积累了不少财富,钟奶妈是千金小姐,喜欢吃零食。到了钟父这里,因为钟奶奶是女孩,巨额的财富没有遗传下来,却遗传了吃零食的毛病。
大吃犹如小赌。
几十上百块的水果每天都买,吃不完放冰箱,过几天坏了流水了,就拿出来丢掉继续买新鲜的。饼干果冻牛奶饮料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提,过期了不能吃了,也一并丢掉。在吃零食的花费上,每个月丢掉的钱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具体多少钱,漫漫无从统计,漫漫妈也从来没有记过账。
有一天晚上,漫漫起床上厕所,听到父母在聊天,钟父说:“反正有两个女儿,她们一人给我还一百万,还剩下的一百万账,我们把门面都卖了还账,还能余个几十万给自已养老。”钟母点头附和,“也是,女孩子白白培养了一趟,你说我们图什么?给她们一点压力,她们才会知道我们父母的不容易!”
漫漫心里一惊,她轻轻地把厕所门关好,蹑手蹑脚回到自已的房间,躺在床上,心里的某种东西,好像在这一刻崩塌了。
睁大眼睛看着床上的天花板,父母的话在漫漫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却特别的刺耳。
女儿仿佛成了他们手中待价而沽的货物,他们急切地将她卖个好的价钱。
父母是漫漫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做所谓的听话懂事的女儿,漫漫一边读书一边在校在打零工,从来没有间断过。
刚开始是在校外做家教,后来又利用寒暑假在商场做售货员,课余,还经常去发传单。
兼职挣来的钱,除了自已的开销,漫漫会攒下来,给爸爸妈妈买衣服,买鞋子,买营养师,而自已,从来不舍得多用一分钱。
女儿买东西回来,喜欢的,钟父钟母会很高兴,不喜欢的,就会数落她,“你现在学费还是我跟你爸爸两个人出的,你买东西花的就是我们的钱,花我们的钱给我们买东西,你有什么自豪的。”
钟母从来只看漫漫的礼物自已喜不喜欢,却从来不问漫漫一边读书一边兼职累不累。
钟母希望的是,像漫漫这种作为家里老大的女孩子,读书就不应该花家里的钱,挣得钱也应该孝敬父母。
漫漫觉得这是一个伪命题,让她现在又挣大钱,又孝敬父母,除非她退学。因为每天的课业很繁琐,漫漫读书之余的时间不是太多,有的时候甚至要逃课去兼职,赚到生活费已经不容易了,还要负担自已的学费,还要孝敬好自已的爸妈,她是真的很难做到。
父母不爱自已,是一个让所有孩子都难以接受的事实,可是,日子长了,漫漫再怎么也麻痹不了自已,因为,心痛的感觉是真实的,内心的难过,不会欺骗自已,学会面对,也是一种成长,接受父母不爱自已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气,而漫漫,也终于做到了。
如果生活就这样一天天下去,漫漫将淹没在尘埃,可是,上天是公平的,因为,不久之后,她遇到了一位兵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