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奕走过去,待落座时,女皇修长的手指已经捻住一颗黑子,于棋盘中落下。
路奕拿起她这边的白玉棋子,触感冰凉的棋子倒是缓解了下她此时的精神紧绷。
路奕反复回想学过的围棋,再结合原主平时的习惯,选定位置落下后,女皇却不急着下下一颗。
路奕看着她手指间翻转的黑玉棋子,心中忐忑不安。
“你跟柳家的公子闹别扭了?这次准备气几天?”
女皇对自已从小带大的孩子自然是十分满意的,可就这一点上,奕儿的眼光实在比不得她。
让她纳几位侍君,也多些人选择,奕儿不愿意,说只愿与柳家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等她松口让奕儿娶柳家公子进府做正君,奕儿也不愿意,说时机未到。
真真是每回都能将她的话堵回来。
女皇摇了摇头,紧跟着在路奕白棋旁边落下黑棋。
“让母皇见笑了,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往日是儿臣太过纵着他,今后定会改正。”
女皇来了兴趣,道:
“难得听你说这样的话,便当你是哄朕,朕听了心里也高兴。”
女皇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手指间落子速度却越来越快,步步紧逼。
路奕那入门级别的棋术着实有些招架不住,被杀得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这盘棋,在黑棋的包围厮杀下,胜败已定。
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到执棋未定的路奕身上。
“你一向布局严谨,今日怎么下得这般…剑走偏锋?”
女皇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目光沉沉压向路奕,等着她解释。
除去刚开始,奕儿后面的每一步落子,位置奇怪,不似平常棋风,着实让她感到奇怪。
“儿臣有烦心事,实在下不好这盘棋。”
不过是闹一场别扭,竟然能影响到奕儿早朝沉默寡言,如今连一向稳重的棋风也没有了。
女皇眸子微眯,随后又眉头一挑,话语中给路奕讲着道理。
“男人嘛,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奕儿,母皇相信你,能把握好其中分寸的,是不是?”
“是。”
路奕的顺从应声,让沉重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许多。
女皇情绪也缓和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与路奕打趣道:
“你若一心因为柳家公子心乱,影响到你做别的事情,那母皇只能将他病逝了。”
路奕猛然抬起头,听见女皇的话,睫毛也紧张的颤了颤。
病逝?那可不行啊!
柳奇奇死了,她后面找谁做任务去,雇主说过要将柳奇奇困在后院一辈子,让他生不如死。
差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路奕跪地,字斟句酌道:
“母皇放心,儿臣日后定会好好磨炼心性,待柳家公子入府后,儿臣也会好好拘束他,还请母皇饶他一命。”
女皇手上动作不停,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别捡回棋盒,抬眼似笑非笑道:
“行了,你哪里舍得,朕还不知道你,把柳家公子看的跟眼珠子一样重。”
“起来吧,陪朕再下一局,放松些,这么紧绷着做什么,朕不过说笑罢了。”
女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拿起茶杯浅啜一口。
“前些日子,随王带了张一溜长的名门公子名单,求朕给她选一个赐婚,朕将她狠狠斥责了一顿。”
路奕捻起手中白子,闻言抬头。
只见女皇理所当然道:
“你是朕的嫡长女,你还尚未成婚,她算什么东西,怎么能抢在你前面。”
路奕呼吸微顿,思索着在棋盘中落下一子。
那这么说,平王倒是比随王幸运些,有着嫡子的名分,年岁与她也很相近,想必女皇正是看在这两点上,才早早赐下婚。
“奕儿,择日不如撞日,朕今日就给你和柳家公子赐婚。”
“你既然这般钟爱他,朕也不棒打鸳鸯,将他赐给你做正君,如何?”
女皇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黑子围下,话语间流露着不容推拒的强硬。
“还请母皇收回成命,儿臣不愿柳家公子做王府正君。”
女皇眉眼一凝,上位者的威严尽数显现,她将手中黑子又丢回去,发出一声脆响。
女皇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只听见路奕继续说道:
“柳奇奇身份够不上王府正君,儿臣瞧着侍君便可,母皇不如就抬举他一个侍君的位分吧?”
“侍君?奕儿,你不要因为跟他有了矛盾,就跟朕说气话,侍君的位分,是否过于低了。”
“你又说你只要他,等你日后有了孩子,这孩子的生父只是你府中一区区侍君,岂非影响孩子前程?”
之前光是逼立太子一事,她与朝中那些人就僵持了好久。
请天子剑上朝堂之后,才渐渐多了人支持奕儿,平王死后,她更是松了口气。
眼见着就等奕儿立下功劳便可封为太女,她想趁活着的时候,把奕儿下一代的继承人也定下。
路奕也将手中棋子放回去,站起身行礼,将打过好几遍腹稿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母皇,儿臣年幼时落水,请了府医诊断,说在子嗣一事或许会很艰难,不适合诞育孩子。”
女皇听完路奕说的话,面色瞬间沉下来,她定定看着路奕,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心虚。
路奕在那股目光的注视下,额头沁出细小的汗珠,她竭力保持着姿势不动。
“来人!去传太医,让太医院院长过来,还有温太医王太医,一并都召来!”
女皇吩咐道,将路奕扶回座位上坐好。
路奕安安静静的,一心盯着棋局上零散的几枚棋子发呆。
她倒是不怕在太医面前露馅,原主这具身体确实落下了病根。
强行孕育子嗣会致使元气大伤,这一点倒是不假。
不然也不能让柳奇奇通过换掉参汤,就能让原主后继无力,最后死在产床上。
几位太医依次上前给路奕把脉,随后又小声讨论。
在女皇的眼神下,最后由额头沁出汗珠的太医院长站出来。
向女皇禀告诊断结果。
路奕听着太医嘴里的诊断,目光却一直在女皇身上,关注着她接下来的举止。
女皇听完太医诊断的话后久久不语,她陡然松懈了全身力气,抬手将屋内除了路奕的人散了下去。
之前慵懒闲散的态度此刻完全消散,女皇隐下眼里的复杂情绪。
“如此也好。”
女皇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吹进路奕耳朵里似的,让路奕听了神情一怔。
路奕没想到女皇会说这样的话。
女皇瞧见她眼中的惊愕,上手戳了戳路奕的额头,“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朕不该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