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郗灵州被发狂的郗商秀伤害。身体的某些地方还残留着深而丑陋的伤痕。
但每一次,在她即将要放弃的时候,以前的郗商秀就回来了。
他会轻颤着恳求她,杀死他吧,他不愿意再伤害自已的女儿。那苍老的面容流下的泪珠,几乎灼伤了郗灵州的皮肤。
为了这些越来越少的温情时刻,郗灵州失去了理智,放弃了判断。她要竭尽所能留下父亲,即使这个方法要伤害,献祭无辜的生命。
她拖着礼裙孤单地行走在无人的甬道。
她在说服自已,只需要一个人的性命,爸爸就能活下来了。她只会做一次这样的事,她会竭尽所能地善待易芳菲的家人们。
但崔柯的那些话却回荡在郗灵州的耳边。她不想再去想象那些残忍恐怖的画面,脑子却不受控制地编织更加详尽的细节。
郗灵州眼前浮现了易芳菲恐慌惊惧的表情——
她放大的瞳孔倒映着一个皱缩的头颅,嘴唇不住地张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涂抹上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倒扣在自已的手臂内侧,扎进肉里,留下深深的红色掐痕,比大红色的指甲油还深沉的红。
易芳菲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她在无声的哀嚎求饶。
郗灵州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她甩掉了脑海中的画面。
垂落到肩颈的钻石耳环,打在了她的两颊,好几下。她喜欢这样刺痛的击打,好似自已已经在经受惩罚了。
手机铃声响起,她按下通话键。
“灵州,新娘跑了!”
郗灵州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还未褪去,听到新娘逃跑的消息,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轻松,而后是被揪紧的心脏。
“……梳妆娘被打昏在备婚房。我估计新娘跑不远,备婚房在老宅的深处,她第一次来摸不清路的……我叫了十几个比较亲近,嘴巴紧的人去找……”
她做出了几个要紧的安排,先是控制住新娘跑走的消息,其次是赶紧派人稳住观礼的人群,让人不要到处乱走,最后叫围在老宅附近的安保人员,把守住出入口,只许进不许出。
放下电话,甬道尽头传来河水轻轻拍打在岸边的响动。郗灵州深深吸入一口弥漫着淡淡水腥味的空气。她不能失去她的父亲,绝对不能!
崔柯通过罗萌在语音中的指引,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他说的小门。
她来回踱着步,时不时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再看看天和地,四周的野草野花,还有突然路过的小黄狗。
小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吕三却先到了现场。他在远处就望见见了转得像个陀螺似的崔柯。
“等会儿,人出来。你带走,她家人在兴茂酒店。”崔柯吩咐道。
吕三点头,“你别着急。我刚刚去大门那里绕了一圈。他们那个阵势,肯定没有抓到她。”
“你去大门那里干嘛!”崔柯着急了,吕三可是熟面孔,万一有谁认出了他。麻烦事少不了。
说着,崔柯探过头朝吕三的身后望去,看看吕三会不会已经带上了小尾巴。
“崔柯,你着急什么呀!我们离大门远着呢。”黄斌斌憋不住,从吕三的裤兜里钻出半个脑袋,大半张脸露在了外头。
崔柯看到黄斌斌,这才真是头痛了。她抬手拍向自已的额头,“吕三,你带他出来干吗?”
黄斌斌昂着头,四肢用力蹬出了裤兜,脚掌点在吕三的手臂,蹲下起跳,一把跳进了崔柯背包的右侧口袋里。
“不是他带我出来的,是我要跟着你走。”黄斌斌两手抱住腋下的口袋,“昨天,我不是说了我要跟着你来,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什么忙。你不都答应了。”
崔柯揉着额角,她昨天能不点头答应么。黄斌斌一直像只苍蝇似的嗡嗡嗡叫唤。
“结果呢,一大早就拿了符纸把我定在了房间里。差点没把我气到活过来!”黄斌斌说着,伸长手,晃晃悠悠地给了崔柯一巴掌,打在了她手臂上。
“幸好,吕三不知道我俩的事。我哄他,让他把符纸给我撕了。”黄斌斌语带得意地说道。
崔柯听到这里,哪还能听不明白呢。黄斌斌还得意呢,明明是吕三装作被他哄了。她瞪了一眼吕三,她知道吕三在打什么主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柯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把黄斌斌这个白骨小儿鬼丢出去,起码能阻挡一阵子。他真把黄斌斌当成了好工具,随时能替崔柯挡灾。
来不及痛骂几句吕三的狗心思,也没法跟黄斌斌掰扯清楚了。小门被人推开了。
易芳菲被身后的罗萌推出了门。
“崔柯,人给你了。快带走!”罗萌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了门背后。他赶着混进观礼的人群里去,免得伤害了他和郗灵州的友情。
崔柯拉起易芳菲的手,急急地向面带红潮的女孩介绍。
“这是吕三,你跟着他走。他会带你见到家人。”
吕三朝易芳菲点点头,便转身示意易芳菲跟上自已的脚步。
“这男的真好看,有点像哪个明星啊……”易芳菲低喃了几句,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崔柯,拔腿跑在了吕三的身后。
见人跑远了,崔柯七上八下的心稳稳地回到了肚子里。
黄斌斌望着跑远的女孩,抬腿踢了踢崔柯的包。
“你说易芳菲得了重病,什么脑瘤?这看上去不像啊,能跑能跳的,脸蛋还红扑扑的,看着不知道多健康呢。虽然……”
崔柯抬手推开门。她预备躲在光慧堂,等人群散尽之后,再找到郗商秀彻底解决了这只尸妖。
“虽然什么……她得的病,平时看着跟正常人差不多。但肿瘤已经压迫了她的神经。她拒绝接受手术治疗,活不了多久了。即使接受手术治疗,存活率也很低。”
黄斌斌听了崔柯的解释,重新望向了易芳菲离开的方向。女孩好像已经死掉了呀,她的主魂已经离开肉体了,剩余的二魂七魄,估计几天后就不得不脱离肉身了。
但这件事和崔柯无关,他也用不着告诉崔柯,黄斌斌心安理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