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张灯结彩,犹如过节一般。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皇帝梁世雄高高坐在正中,皇后之位空着,郑贵妃紧挨着皇帝坐在上首,其他妃嫔依次排开。
文武百官坐在大殿两侧,最前端是太子梁景烨、再下来是宁王梁景焕、安王梁景焯、英王梁景煜。七皇子梁景煊今年刚六岁,还未开衙建府,在宫中由乳娘扶养,平日养在郑贵妃宫中,深受圣宠。此时这样多的文武百官,他竟然窝在皇帝身边,皇帝并不斥责,还乐呵呵的。只因皇帝老来得子,对这个皇七子甚是宠爱。
刚才皇帝当众盛赞了英王,说什么有当年自已的风采!郑妃心里恨出血来,表面上却一派安然从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对比英王那气宇轩昂的样子,再看看自已这个七皇子,坐在那里粘人的要紧,已经六岁了还跟个女孩子似的。不过转念一想,七皇子深受皇帝宠爱,心里也略微平衡了些。
一曲舞罢,歌女们流水般退去。皇帝笑道,“好!好啊!想当年前朝崇禧皇帝荒淫无道,天下诸侯四起,朕也与在座的许多爱卿一起,铲除奸佞,替天行道,共襄大业!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朕也就心满意足了,最可庆的是我朝人才辈出!前有刘云青老将军至今镇守边关,后有郑元时小将军生擒北狄那仁伊,现在朕的皇儿景煜也在战场上独挡一面,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群臣闻言,皆起身叩拜,山呼万岁!
右相郑元启起身道,“陛下所言极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国家之幸、万民之福。人才辈出,更是国家繁荣昌盛的重要基石。陛下英明神武,洪福齐天,方能成就今日之盛世。”
皇帝龙颜大悦,哈哈笑道,“此次出征的所有将士,皆有重赏!随后翰林院拟个旨意!”
郑元时坐在后面一排,此时忽然起身,站到中间,道,“启禀陛下,刚才元时得陛下谬赞,深知自已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此次随英王殿下南征,也未能建半点功勋,英王殿下只让微臣看守俘虏,或许是觉得微臣德不配位吧,所以还请陛下收回对微臣的封赏!”
皇帝眯起眼睛,“哦?竟有此事?”看向景煜,“英王,这你可有何解释?”
景煜刚才看到郑元时站起,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这小子竟在父皇面前给自已上眼药!
见父皇问起,忙起身答道,“回禀父皇,记得半年多前,儿臣南下之时郑相十里相送,对元时小将军那是依依不舍,这份兄弟之情让儿臣十分感佩!因此在军中,不敢劳动小将军半分,生怕刀剑无眼,伤着小将军分毫,岂不是回来无颜面对郑相和贵妃娘娘!儿臣绝对没有轻视元时小将军之意!请父皇明鉴!”
皇帝又问元时,“郑相十里相送,可有此事?”
郑元时心里叹道,英王实在狡猾如狐狸!但当时南下郑元启确实想要以自已身份压一压其他将领,抬一抬自已身价,当时众将都目睹,如今又不能抵赖,只得点头道,“确有此事。”
皇帝笑道,“郑相兄友弟恭,实是一段佳话!元时啊,你虽未能在前方擒获敌人,但看守俘虏,那也是责任重大!英王将此重任交与你,也是对你的信任啊!同样有赏!”
郑元时只得坐回原位。为了一扫尴尬气氛,郑贵妃此时娇嗔着道,“陛下!这是宴饮,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国事上去了!臣妾听闻,昭阳郡主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皆通,是京城第一才女。陛下何不让昭阳舞一段,为众将士庆功?”
在座的百官皆知,昭阳郡主李秋宁年方十八妙龄,父母皆亡故,为从龙功臣。因此皇帝赐她封地与府院,允她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太后与她父母也是故人,怜其幼年失怙,对其很是宠爱,今日也在宴席上就座。
李秋宁听到郑妃提及自已,心里暗喜,看来自已常常到宫中走动还是起效果了,以往自已时时“偶遇”到郑妃,一来二去,便成了郑妃重华宫中的常客。今日诸王皆在,尤其是英王飒爽,自已今日也在街边一家酒楼里落座,为他的归来接风,目睹了郑晚晚自取其辱的一幕。当时她就想,这是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男子啊!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把他的心儿摘下,让百炼钢化绕指柔呢?不由生出一股征服欲,那样优秀的男子,自已为什么不可以是那一个征服他的女人呢?
皇帝听了郑妃的话,其实心里有些不快,昭阳郡主的父母曾是自已的至交,当年若不是她父亲拼了性命从战场上把自已背出来,自已当时就交待了,哪里有如今的坐拥天下,安享太平!可郑妃竟然说什么,让昭阳舞一段为众将士庆功!这像什么话,昭阳难道是那些舞姬之流吗?
皇帝刚想替昭阳回绝,却发现李秋宁已经从座上站起,她婷婷地走到正当中,行礼道,“陛下,昭阳敬重诸位保家卫国的英雄,愿为众英雄舞一曲庆功!”
皇帝皱眉道,“这......你当真愿意?”
李秋宁答道,“正是!启禀陛下,昭阳愿舞《安魂曲》,以告慰战死沙场的烈士英魂!不过闻听乐和舞需要相辅相成,昭阳素闻英王殿下琴技非比寻常,也只有英王殿下最懂烈士英魂,想请殿下弹奏,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四座百官皆心中赞叹,好一个昭阳郡主,深明大义,非寻常闺阁女儿可比!不愧是从龙功臣之女!
皇帝哪还有不允不理,也端起酒杯,道,“朕广拥四海,也深知没有前方将士的浴血厮杀,就没有朕与众位爱卿在这里歌舞升平!此杯酒,敬诸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众人忙一起举杯。
皇帝落座,向景煜道,“煜儿,昭阳郡主所言你也听见了?”
景煜见此情景,只得命人拿来自已最喜欢的焦尾琴。在座诸人大多未听过英王抚琴,只知道他战场上厉害,难道琴技也很了得?于是都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在众人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英王缓缓坐于琴前,双手轻抚过那音质绝佳的焦尾琴,眼里流露出伤痛之情。他想起了那些逝去的战友,那些追随他的将士们,有一些人,永远地留在了南昭的雨林中,再也回不来了......
随着他指尖的轻触,第一个音符悠然响起,瞬间穿透了殿内的每一寸空间,让原本静谧的空气都变得生动起来。
在座众人此刻却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琴声深深吸引。琴音时而如高山流水,清澈悠扬,让人心旷神怡;时而似狂风骤雨,激昂澎湃,令人热血沸腾,仿佛让人身临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
此时的昭阳郡主,也随着琴音翩翩起舞,她着一身红衣,此时越发显得身姿柔美优雅。但众人皆沉浸于琴音之中,大殿上竟然没有多少人关注她的舞蹈。
一瞬间,琴音变得低缓,仿佛在诉说对逝者的哀思。忽而又如同晨曦初照时分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穿透黑暗,给予万物以慰藉与安宁;又似夜空中最亮的星,引领着迷航者找到归途的方向。琴声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过在座之人的心田。人们仿佛能够感受到一种超越生死的力量,让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放。
在座众人开始意识到,这位在战场上以勇猛著称的英王殿下,原来还有如此细腻温婉的一面。琴声中的每一个转折、每一次起伏,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故事,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一曲弹罢,仿佛琴音还在殿内回响,让人沉浸其中久久回味。
好久,大家才缓过神来,才发现昭阳郡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坐在自已座位上面色不太好看。她也想到邀请英王殿下同奏似乎是一种失策,琴技太好,把她的舞技给比得无足轻重!原本想着引起英王或其他王的注意,结果英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其他人也沉浸在琴音中,整个的效果与她之前料想的适得其反!不禁心中有些懊恼。
左相刘廷玉曾担任过景烨和景煜的师傅,此时拈着胡须,望着英王,目中满是赞赏,道,“英王殿下琴技比之前更上一层楼啊,更加超凡脱俗!闻君一曲,赛似神仙啊!”
景煜忙起身回礼,“左相谬赞,景煜愧不敢当!”
太子也道,“刚才景煜弹奏,让人如临战场;还有昭阳郡主的这支舞,也很是脱俗!”
昭阳郡主终于听到一人赞他,忙起身回礼,“太子殿下谬赞了!”
郑妃娇笑道,“英王和昭阳你们俩个当真是有默契啊,都是谬赞来谬赞去!”又娇笑着看向皇上,“皇上,依臣妾看,两人倒很是般配!”郑妃早前就为郑晚晚痴恋梁景煜而懊恼不已,早就想断了那傻丫头的念头,此时若搓和成功英王和昭阳,正合她的心思。
皇帝也眼睛一亮,笑道,“爱妃所言极是!朕怎么没想到,哈哈哈,真是天作之合!”一边看着昭阳,一边又看看景煜,连连点头。
景煜心里暗叫不好,难道父皇要当众赐婚不成?正想着对策,却听到太子咳嗽一声,捂着肚子伏在桌案上,似乎痛苦难耐,景煜忙起身奔过去,唤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边回禀皇帝,“父皇,太子哥哥身体不适,容儿臣扶他退下!”说着便把太子背在背上往后殿而去。
太子一向体弱多病,出生时故去的皇后正随着皇帝四处征战,受了惊吓故而早产,生下时不足五斤,皇帝也一直四海之内延请名医,却始终未能去了病根。此时皇帝也再无心宴饮,忙唤太医来给太子诊治。皇帝一走,妃嫔们也散了,群臣更是无趣,宴会也就自行散了。
昭阳郡主呆呆坐在那里,心想,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皇上就要为我和英王赐婚了,自已就可以如愿了!太子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