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门外
何乐安以为郭姯会把问题集中在薛文玩游戏这件事上，没想到郭姯却问：“你们当初为什么会选菁才？”
倘若真如何乐安与姚校长所说，薛文自身是对成绩有追求的有志少年，那么以薛家的能力为独生子实施托举，大可去普通高中继续努力，或者去国外普通学校学习，都好过留在南城进菁才。
这问题恐怕也是何乐安当初纠结的，以至于两年后再度回想，她的眼睛依然迷茫，“……我们不想他再吃学习的苦了，他不是那块料，早点学些技术，毕业后去他爸爸的工厂，他有技术，又有背景，也是条很好的出路。”
郭姯心想，这倒是。以薛家积累的财富和行业背景，薛文以技术入行，稳扎稳打，未来境遇绝不会比高学历毕业生差。
问题是，他得活出个正常人的模样，走出来，与人相处，不能永远抱着台电脑过日子。
“郭老师，你是当老师的人，知道的事比我多……”何乐安身体倾向郭姯，谦卑求教道：“你说，我们把他送进菁才，真的错了吗？他们都说，我们把儿子送进职高是为人父母的不负责任，我……我已经被骂怕了，菁才有那么糟糕吗？”
郭姯把手轻轻覆在何乐安的手上，“何姐，我初来乍到，不能为菁才背书，你们是菁才多年的就业合作单位，你们对菁才的了解肯定比我透彻。事关孩子未来，当初你们一定经过百般考量，千般思虑，才为他选择了最好的路，外人不管怎么说，都有事后诸葛亮的嫌疑，不要因为别人的自作聪明来为难自已。”
“而且，孩子还小，事情未成定局。”郭姯说：“我们都在帮他。”
何乐安撇着嘴，眼眶已经湿润了。她深吸一口气，边颔首边笑。
她突然拉住郭姯的手，起身往外走。
她们穿过薛家宽敞明亮的客厅，走到卧室走廊时，何乐安示意郭姯小声，郭姯点头，脱掉拖鞋，赤脚往前走。
何乐安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郭姯笑笑。
在自已家中，何乐安鬼鬼祟祟地把郭姯领到一扇门前，郭姯看见门前地上放着个午餐盘，盘中食物可想营养与精巧，只不过被挑挑拣拣地吃了，剩了个乱七八糟，但碗筷杯盘都整齐地摆放好，可见薛文是被好好教养长大的孩子。
何乐安俯身端起餐盘，隔着门深情呼唤：“薛文啊，晚饭想吃什么呢？阿姨今天买到了很新鲜的鳝鱼，你想怎么吃？做阿姨擅长的淮扬菜怎么样？你以前夸过的那道菜，叫什么来着？”
门里悄无声息。
何乐安敲敲门，“你帮妈妈想想，叫软什么鱼来着？”
那扇门里不像住着个人，倒像装着何乐安一颗破碎的心。
郭姯于心不忍地别开了脸。
何乐安端着餐盘，垂头丧气地递给阿姨，与郭姯一起回到茶室，久久无言。
郭姯问：“何姐，薛文玩的游戏叫什么？”
何乐安说：“《逍遥岛》！”
郭姯问：“初三玩的就是这款游戏吗？”
“那不是！”何乐安说：“他前前后后玩的游戏都不一样，《逍遥岛》应该是半年前开始玩的。”
郭姯又问：“何姐，您知道这类游戏一般都需要玩家充值的吗？不充值玩家一般很难获得良好的游戏体验。”
何乐安忙不迭地说：“我知道的呀！现在这社会做什么事不需要花钱呢？”
郭姯预感她并不是真正了解何为氪金玩家，也不清楚年轻人在游戏领域的消费能力，她问：“薛文有自已的银行卡吗？”
“没有信用卡，但是有储蓄卡。”何乐安疑惑地问：“他整天关在房间里，能花什么钱呢？”
阿姨来问何乐安需不需要准备郭姯的晚餐，何乐安立刻盛情相邀，郭姯却适时起身告辞，说自已答应了回家吃饭。
何乐安恋恋不舍地握住郭姯的手，送她去门口时，阿姨送来一个精美礼袋，何乐安看也不看就往郭姯怀里塞。
郭姯忙拒绝，就差把教育部《严禁教师违规收受学生及家长礼品礼金等行为的规定》当场朗诵一遍。
何乐安哭笑不得，看她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郭姯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宽慰道：“何姐，你别太灰心，家委会一直很关注薛文的事，我这次能过来，也是她们推动的结果。”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她们了！”何乐安惊喜又惭愧，“说实话，因为薛文的事，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委会的父母们联系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郭姯笑着跨进电梯，与何乐安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