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香火
郭姯开车回到家，刚进门就接到姚校长的电话。
姚校长开门见山问：“小郭老师，你改主意去拜访薛文父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这是好事啊！”
郭姯边换鞋边敷衍：“能帮助学生是我的荣幸。”
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冷淡，但姚校长没当一回事，挺雀跃地问：“小郭老师，你见到薛文了吗？”
郭姯说：“没有。”
姚校长不死心地问：“那有什么进展吗？”
郭姯说：“有。”
姚校长像是在那头狠拍了把大腿，喜道：“不愧是郭姯老师！”
郭姯这一路成绩斐然，不论是求学、经营账号还是创业，她都听惯了周围人的盛赞，只不过在过往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听到的都是“熔光最棒”“不愧是熔光”“只有熔光能做到”，就连办公室里陈列的许多奖项，绝大多数也是铭刻上“熔光”这个ID，因此，乍然听见姚校长夸郭姯，她竟然产生微妙的尴尬感。
好似不记得郭姯就是自已，自已也是郭姯。
这太荒唐了，她想。
为了摆脱这种荒谬的想法，郭姯说：“赵岚老师和薛文父母谈不拢的关系本质在于立场相左，赵岚老师认为薛文患上了抑郁症，这是把他网瘾请假归咎到自身原因，哪怕她是有道理的，薛文父母在回护孩子的本能下，在保护自身利益驱动下，都会反对她的主张，拒绝她的建议，到最后双方演变为为反对而反对，事情便陷入僵局。”
“是这样的！”姚校长说：“赵岚老师也有很多怨言，她认为薛文父母故意把责任悉数归于学校和老师，从管理松散，校风不良，到教师失职，挨个批判，却不检讨自身家庭教育，老师们有苦难言，情绪也很大。”
郭姯在家访前，也以为薛文父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高压和暴力型养育者，可相处后，何乐安在待人接物上流露出的亲和友善并不像是虚与委蛇，如果母亲没问题，问题是否出在父亲？何乐安言语间也确实有意无意地将责任引向学校，赵岚老师虽然温和，却也是能一口气给你连发60秒语音的人，多年为人师长，习惯了高密度输出和一言堂，想必她与薛文父母也曾闹得难看。
姚校长问：“小郭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吗？”
郭姯不假思索答：“没有。”
姚校长多年沉浸在师生工作中，擅长疏导鼓励，立刻斗志昂扬地说：“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只要能把薛文带回来，学校领导一定全力支持！”
“……”郭姯无声地笑，生起促狭之意，故意问：“那我找你要人你给不给？”
姚校长脑中警铃大作，霎时清醒，“你要谁？”
郭姯揶揄道：“当然不是小江老师。”
姚校长只当没听见“小江老师”四个字，慷慨道：“需不需要我把薛文的任课老师们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开个会，研讨一下？”
“不必了。”郭姯说：“问问柯学军老师有没有空就行。”
“啊？柯老师？”姚校长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他是游戏主播，术业有专攻，他和薛文比较有共同语言？还是说他可以帮忙直接在网络游戏里联系到薛文？是啊，柯老师也是年轻人，又是男的，在游戏领域那么出色，论经验，论见识，论偶像魅力，肯定比我们更合适啊！”
郭姯安静地等他感慨完，才四两拨千斤地说一句，“谁都知道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姚校长顿时哑然。
郭姯也不再与姚校长兜圈，挑明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同意去拜访薛文父母了吗？因为我讨厌被人算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你支支吾吾，那我就自已弄明白。”
“谁都知道薛文是烫手山芋，也都知道明面上解决这件事的最优人选是柯学军，却非要弄个抽签的噱头，硬把难题塞给我，为什么？”郭姯说：“无非是我在自已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挡了别人的路。”
“青少年网络生存课明明是校方创新，重点宣扬的新课，你却在抽签那天暗示家委会对这门课的讲师有意见，可见菁才的家委会绝非形式主义，我就顺势了解了一下，确实都是南城本地大大小小实业家，尤其和菁才有密切的合作关系。我已经被家委会认定为程咬金，小书也被家委会投诉，剩下个乖巧低调的柯学军，是不是就是真太子？”郭姯说：“薛文母亲已经许久没和家委会联系，如果让她知道，在她最伤心的时候，家委会和学校还把她儿子当枪使，你说他们家会怎么想？”
良久无言的姚校长立刻开口，“小郭老师，这真不是我的意思……”
郭姯问：“你们要做什么？”
姚校长左思右想，只能含糊其辞道：“柯老师家想借咱们的课给柯老师当转行跳板，送他去更高端稳定的领域长远发展。”
郭姯问：“他在游戏直播领域赚得不多吗？”
姚校长无奈道：“那也是个打游戏的，对他们家而言，这个职业近乎辱没门楣了。据说他们计划一年内给柯老师转行，转行后才能相个门当户对的亲，把婚结了。”
郭姯忍俊不禁，“宇宙的尽头果然是婚恋市场。”
“谁说不是呢？”姚校长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吐槽道：“人类传承全在两个字：香火。”
偌大个菁才，在部分人眼中也不过是个炉子，好好一个郭姯，莫名其妙就成了掐灭人香火的危风。
郭姯啼笑皆非，觉得这个真相确实符合魔幻现实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