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则
有男生问：“老师，这情况真的这么普遍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有女生说：“因为你是男生，是既得利益者。”
另外的男生不服气道：“男生就没有受过性骚扰吗？被强奸的男生法律上都不构成强奸好吗？”
女生队伍里有人争辩道：“这种事要看大数据的，受害者多为女性就是既定事实！”
男生队伍里立刻有人说：“就算看大数据也不能否认男生也遭受过性骚扰的事实，尤其那些长得好看的男生，正因为是男生，有时候被摸了、碰了，碍于男子汉大丈夫的体面和男人不吃亏的颜面，还得硬撑着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咱们今天在这儿讨论性骚扰，就不能强制地把彼此放在对立面，事实上，我们和我们的亲人都有可能是受害者，我们应该一致对外！”
“就是，好端端地怎么还吵起来了！”
“对呀，我还要听郭老师说话呢！”
郭姯微笑着安抚道：“感谢你们提出了很好的问题，也是我们必须直面的现实。首先，让我们明确一点，性骚扰不分国界，不分性别，不论线上线下，它确实存在，并且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为普遍，预防与对抗性骚扰，需要我们共同努力，而我们这节课要重点讨论的是网络上的性骚扰，它比现实生活中的性骚扰更隐蔽。”
学生们纷纷点头。
姚校长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下江读雪，肿胀的眼袋里全是藏不住的惊喜，“哎呀这群小孩，我从来没见他们上哪门选修课上得这么认真，居然还有模有样地辩论起来了！嘿，小江老师你都听见了吗？说的真不错，是不是？”
江读雪说：“他们其实都有自已的想法，只不过缺乏公开阐述的机会和热情。”
姚校长不解地问：“为什么会缺乏机会呢？我看他们一天到晚没少说话啊。”
江读雪说：“即便是同一事件，私下讨论和公开表达，那是两码事。”
姚校长想想也是，他其实也很了解自已的学生，换做私底下，他们无非破口大骂，甚至武力解决，这事也就过了。他们真正缺乏的是一个能够调动他们头脑，去思考，去组织，去表达的公正课堂。
或者说，一个有目标的舞台。
姚校长看向教室前方的郭姯。
郭姯课前总会递交完整的教案，课内从不低头读材料，更不需要任何提示板，整堂大课她永远直面学生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别说拿她和另两位网红讲师比，就是菁才最资深的老师都未必比得上她的专业性。
她天生该站在人前闪闪发光。
教室屏幕上出现一张信息图，列举出网络性骚扰的常见形式与防范措施。
郭姯说：“首先，认识性骚扰的各种表现形式至关重要。包括但不限于言语挑逗、发送色情图片、强迫性话题讨论、恶意跟踪、线上或线下威胁等。一旦遇到，切记保存证据，如截图、对话记录等。”
有位女学生犹豫着不敢举手。
郭姯马上朝她伸手，邀请道：“我看见你了，说出你的想法。”
那女生起身道：“……可是老师，有时候我们很难分辨对方的意图，尤其是在网络上，有些人表面上很友好，实际上却心怀不轨。”
郭姯赞同道：“没错，网络的匿名性确实为性骚扰提供了掩护。遇到这种情况，要学会识别‘糖衣炮弹’。例如，对方过分关注你的外貌、频繁询问私人生活、言语中夹杂性暗示，甚至提出线下见面等不合理要求，这些都是潜在的危险信号。同时，观察他们的言行是否一致，是否尊重你的边界，是否在你拒绝后仍持续骚扰。”
最早架起录像机要拍江读雪的高个子女生早把拍摄抛到九霄云外，忧心忡忡地提问：“老师，如果遭遇性骚扰，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能使用社交软件或者网络了？”
“当然不是。”郭姯报以宽慰的笑容，“网络是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沟通工具，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安全、理智地使用它。建议大家开启社交软件的安全设置，如隐私保护、举报功能等。对于陌生人的添加请求，务必谨慎审核。此外，定期检查并清理好友列表，确保其中没有可疑人物。”
越来越多的学生积极举手提问。
有个穿着打扮很时髦的男学生大声问：“老师，实验结果显示，穿着打扮似乎并非决定性骚扰与否的关键因素，那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受害者有罪论’？”
姚校长再一次轻撞江读雪的胳膊，难掩激动道：“听听这问题！问得多好！”
江读雪扬起嘴角。
“非常棒的问题！”郭姯也很赞许这位提问者，“‘受害者有罪论’是性骚扰乃至性侵案件中常见的错误观念。实验清晰地表明，性骚扰的发生与受害者的穿着并无直接关联。无论女性穿着保守还是开放，只要骚扰者存有不良动机，他们都会寻找机会下手。我们必须摒弃这种归咎于受害者的思维模式，明确性骚扰的根源在于施害者的不当行为，而非受害者的穿着、行为或身份。”
“说得好！”有女生带头呼喊，掌声立时响成一片。
这就像一场竞争，更多的学生受气氛感染，努力提出更好的问题。
一名被挤在后排围观的高大男生突然问：“郭老师，我是男生，我能做些什么来帮助女生抵抗性骚扰？”
郭姯笑道：“非常好，这就是我们期待的性别平等意识。作为男性，你们可以做到：一是树立正确的性别观，尊重女性，不参与、不传播性别歧视言论；二是当目睹性骚扰行为时，勇于站出来制止，为受害者提供支持；三是积极参与反性骚扰教育，提升自我及周围人的防范意识；四是倾听女性的声音，理解她们的困扰，不做沉默的旁观者。”
“记住，你们有权拒绝任何形式的骚扰，无需感到愧疚或羞耻。遇到骚扰，第一时间告知信任的成年人，如家长、老师或报警。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打破沉默，敢于发声。性骚扰不是受害者的过错，更不应成为她们的负担。”
有学生说：“老师，你刚刚说的第三点，靠我自已其实很难做到，总觉得说也说不好，做也做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堂课教会了我东西，你们不是有录像吗？我想把这堂课给更多人看，尤其给我父母看。”
郭姯问：“为什么？”
学生说：“因为我有个真正初中的妹妹，还有个小学的弟弟，那些东西让我非常难受和害怕，可我父母……他们忙于工作，认识不足，并不能真正意识到网络深处有多少只恐怖的手随时会抓住我的妹妹和弟弟，他们仍然意识不到网络越便捷，风险可能也就越大，我想给他们看看这堂课。”
“会有机会的。”郭姯笑着点点头。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为了不让课堂在沉重的氛围中结束，郭姯笑道：“现在，让我们揭晓谜底，看看我们亲爱的江老师在实验里到底担任了哪位角色。”
她快步回到讲台上，用电脑播放了一段花絮。
视频里，郭姯、小助理和江读雪各自抓阄，并向镜头展示自已的身份。
郭姯是Amanda和小帆，小助理是闻闻，江读雪是川姐。
想到聊天记录里大胆泼辣的川姐，骂人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直看得人大呼过瘾，再一想那竟然是全校最英俊客气礼貌周到的白月光江老师，大家都笑了起来，都说有趣。
可是视频并没有结束。
江读雪突然提出和小助理更换身份。
视频里，小助理问：“为什么呀江老师？你不适合表演小女孩啊。”
郭姯忽然也说：“你和他换吧，他当闻闻，你当川姐。”
小助理不明就里，一边把纸条交给江读雪，一边追问：“为什么呀？虽然不大好意思，但就咱们仨来说，年龄这块，属实被我拿捏得死死的，我肯定是最适合loli的那一款……”
江读雪瞟了她一眼，她终于闭紧嘴巴。
旁边的郭姯忍俊不禁。
不料江读雪又朝她伸手，“小帆的也给我。”
郭姯马上把手背到身后，“你是我邀请来的，哪能什么罪都让你受。”
小助理帮腔道：“就是，咱们是一个team。”
郭姯又说：“放心吧。”
江读雪看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最终同意了。
“啊，所以最后闻闻才是江老师？！”
“没想到最小的闻闻居然是江老师，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知道闻闻背后是江老师，我的心竟然好受很多了。”
“我也是！”
“我能理解江老师为什么要和助理小姐姐换身份，呜呜呜，你能理解吗？我好感动。”
“我也能理解！”
“这世上或许没有闻闻这个虚拟角色，却有真实存在的助理小姐姐啊，江老师从一开始就猜到结论，他想保护小姐姐。”
“成年男人的以身作则……我以前只觉得他帅，现在觉得他是真的很好。”
“同学，欢迎加入江读雪全球后援会菁才总部！”
“嘘！你们有没有发现，一样是要换角色，江老师面对郭老师，不太对……”
讲台上的郭姯关闭课件，朗声道：“如果没有江老师，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多学生过来听课，谢谢你们，也谢谢为这堂课牺牲良多的江老师和我的助理，这场社会实验从角色扮演到采集数据、整理图片，到最终呈现在你们面前，若能改变些什么，那将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誉。”
“下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