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闻闻
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有人说：“那肯定是川姐啊！她都打擦边球了，找她开黄腔的人肯定多。”
“但川姐看着就像骂人很脏的那种人，不好惹。”有人说：“我猜是小帆，清纯女大学生，胆子小容易被骗。”
“照你这么说，闻闻不是更小？”有人反驳。
“疯了吧？她才多大？绝对不可能是她！”有个男生大声说：“你们仔细看闻闻照片了吗？我敢打包票，她只是个小学生，绝对不是初中生！”
郭姯投去赞许的目光，那男生受到鼓舞，起身问：“老师，闻闻的年龄是不是造假了？”
郭姯问：“你从何得出这个结论？”
“她照片看起来就是很小啊！”那男生说：“还有一张她写作业的照片，那课本看着就像小学生的。”
郭姯调出他所说的照片，闻闻写作业的自拍照里，她的语文书其实只露出了小部分封面，但是当郭姯放大图片后，在座的所有人都看清了——封面上确实印着六年级。
学生们深感震惊，没想到自已的同学中还有“火眼金睛”。
郭姯笑问：“你家里是不是有同龄的弟妹？”
“嗯。”男生挠挠后脖子，笑道：“有个妹妹，也这么大。老师你真厉害，他们小学生上网大概率都要谎报年龄，但是都傻，诈两句，就都招了。”
这样的小插曲过后，大家仍在猜四个人中谁会受到最多的性骚扰。
郭姯没有直接公布结论。
她首先公开了Amanda和川姐的部分聊天记录。
“因为社会地位、阅历和个性的因素，我们在扮演Amanda和川姐这两个人时，是要具备一定距离感的，要高高在上，不按别人的想法走，且具有一定的攻击性。”郭姯不知是不是短暂地重入角色，面容微冷，让大家仔细看聊天截图，“因为知道如何反击，比起不成功的性骚扰，她们遇到的更多是辱骂。”
其实许多网络人在面对富裕耀眼的成熟女性时，往往都有礼貌的开场白。
姐姐您好。
姐姐你真漂亮。
美女姐姐，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姐姐，我是体校的一条大型犬，在宿舍里好无聊，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
学生们读到这类消息，全都笑了。
然而，在被拒绝后，诚如郭姯所言，截图里多的是直白的荡妇羞辱、容貌批评和生殖器咒骂。
面对满屏不堪入目的用词，姚校长不适地扭了扭身体，频频偷瞟录像机，腹诽着郭姯为什么不给那些词打上马赛克。
郭姯继续公开小帆的聊天记录。
小帆是在校女大学生，就像某些学生预测的，实验初期，主动和小帆聊天的人最多，且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是正常的网恋节奏，另一部分则默认了小帆的“不正经”，上来就询价。小帆的设定是性格软萌，攻击性弱，然而这样温和的白兔，却引来更猛烈的追击。
郭姯收集每一位前来搭讪的网络用户的画像，“根据我们的观察，来搭话的用户年纪越大，性骚扰越露骨，他们简明扼要，在匿名的网络世界里，把自已的欲望放在台面上。”
看着那些记录，教室里的女学生不约而同发出了恶心的嘘声。
而后，郭姯在公开最后一位女孩闻闻的聊天记录前，说了一句话，“扮演闻闻的那个人，仅仅一周内就遭到了数百人的性骚扰。”
她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自已中午吃的一顿饭，然而所有人都已清楚，闻闻说是初中生，实际只有六年级。
“在聊天中，我们反复强调我们的年龄，为了公平起见，四个账号都规定在聊天中不得主动邀约，不得主动挑逗。”郭姯说：“但是，年纪最小的闻闻受到的骚扰已经超过了其他三个账号的总和。”
教室里爆发出惊讶和愤怒的气息声。
大屏幕上出现一组数据，主动接触闻闻的对象被实验小组分成了三类，一是上来就以“性”为话题的；二是以包养为目的的引诱；三是相对正常的异性，得知闻闻未成年，再也不联络了，但这只有极个别。
“部分人会要求我们加微信，我们当然也给四位女性创建了微信号，但是收到的绝大多数图片不能对外公开，否则我会被以传播淫秽罪名逮捕。”郭姯用冷艳矜贵的脸说着这世上最冰冷丑陋的笑话。
教室里有几个男生笑了起来，却因为过于突兀而戛然而止。
屏幕上出现的部分聊天记录中，有一位聊天者暴露了自已也有女儿的事实，另一位聊天者说自已经营着南城著名的私人烘焙坊，经常给闻闻发漂亮蛋糕、饮料和甜点的图片，隔三差五邀请闻闻出来玩，还有一位自称长腿叔叔，痛斥网络黑暗，教导闻闻保护自已，却主动索取微信，询问闻闻学校和家庭地址。
有人承诺给闻闻零花钱，条件是她拍摄身体部位；有人告诉闻闻很多小女孩都出来陪睡赚钱，洗脑靠自已赚钱不丢脸；有人愿意借钱给闻闻买最新款手机，不用她还钱，将来可以用其他方式偿还；有人端起长辈的架势，厚颜无耻地“教”闻闻探索自已的身体，宣称性教育是人生第一课。
许许多多不能在成年女性面前开启的话题，面对一个小女孩，他们肆无忌惮。
他们都说自已是好人。
人满为患的梯形教室已经许久没有声音。
在凝重的氛围里，郭姯打破沉寂，“这些对话，不仅无耻，更是对未成年人权益赤裸裸的侵犯，而这些骚扰者，很可能就生活在我们周围。”
学生们丧失了议论的热情，都有些无措地看着郭姯。
郭姯看向课程开始时指出闻闻谎报年龄的男生，“如果闻闻是你的妹妹，你该怎么办？”
那男生从刚才起就脸色铁青，不用他说话，旁边的哥们已经拍案而起，“这种畜牲，我见一个揍一个，打得他这辈子看到小孩就腿软！他妈的恋童癖！恶心死了！”
在座年轻人中多是有幼弟幼妹的，郭姯的问题直戳他们肺腑。
一名女生忐忑地举起手，因为紧张，声音微微扭曲，“老师……闻闻受到的骚扰真的是最多……最吓人的吗？”
郭姯严肃地点头。
“她……”女生喃喃问：“她不是……她只是个小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