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想红
肖芳心怔在那儿，有片刻的尴尬，但她不死心，依然问：“给个机会也不行吗？”
郭姯干脆地答：“不行。”
就像一盆水浇在烈焰上，呲——肖芳心上扬的五官耷拉下来，最终变得冷漠而阴郁，她耸耸肩，说：“好吧。”
郭姯问：“接下来的治疗，你能按约定过来吗？医生需要对你的情况做一个全面具体的评估，涉及到……”
“我不来。”肖芳心拒绝得比郭姯更干脆，“浪费我时间。”
“你必须来。”郭姯说：“你得为你自已负责。”
“你求我啊。”肖芳心无所谓地笑，“或者你让姓陈的同意我一边治疗一边直播，那我一定来。”
她的态度急转直下，郭姯看向斜倚着门框的陈医生，后者露出个你可算知道我受的是哪种苦的看戏表情。
郭姯并没生气，江读雪往前一步时她还伸手拦了下。
“我不会求你。”郭姯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事。”
可能是她表现得过于泰然，肖芳心反而焦躁起来，恼火地质问：“你也不过是比我们早几年出来，你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啊？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
“凭你拍图用的美妆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凭你想进的公司是我用自身价值拉来启动资金的，凭十年过去了，提到最成功的网红，你最先想起来的还得是我。”郭姯说这些话时格外平静，平静到站她身后的江读雪都忍不住倾身看她表情。
“……牛逼。”肖芳心说：“你牛逼，滚吧。”
郭姯和角落里局促不安的肖芳宜打了声招呼，让她有事再联系。
肖芳宜瞪大眼睛看过来，惶恐地像只兔子。
陈医生也摆摆手，转身回了治疗室。
郭姯和江读雪往外走，可是刚刚踏进走廊，郭姯就有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要转身，身旁的江读雪蓦地搂住她的肩背，把她的脸摁进自已宽厚的胸膛，遮挡起来。
同时，他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肖芳宜！”
肖芳宜最终做出了选择，她抢走肖芳心的手机，伶俐地点击退出直播后，把手机塞进了自已的口袋。
变故全在眨眼之间，肖芳心看一眼空空的手，勃然大怒，“肖芳宜！还我！”
“……姐……别播了……”肖芳宜把这辈子的勇气全攒起来才敢和肖芳心说这样的话，“你不会红的，你也不会发财的……”
“闭嘴！你懂个屁！”
“我什么都懂！你别播了我求求你！”
“我不播你喝西北风啊！”
“我不读书了，我不考大学了，我去打工，我去赚钱！”肖芳宜大张着嘴，哭得就像小时候被告知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我害怕！我害怕啊！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失去你的！”
“……”肖芳心瞪着肖芳宜，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神经。”
肖芳宜仍在哭，姐姐朝她迈出一步，她就后退一步，直到抵在走廊灰蒙蒙的墙上，无路可退，她才抽抽噎噎地哀求，“别播了，我求求你，我再也不考大学了，我不要你赚钱养我了，学校我也不去了，我们一起去打工吧！两个人一起赚钱，你就会轻松很多的吧？”
“……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的话，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肖芳宜那张发育不良的脸湿漉漉的，这让她张开的嘴看起来更像误入滩涂的一条鱼，随时都会窒息般，“我……我……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行不行？”
肖芳心盯着妹妹看了很久，久到肖芳宜也不得不忐忑地回视她。
她们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直到肖芳心伸出手，叹气一样地骂：“神经，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肖芳宜傻傻地“啊”了一声。
“不要被人骗了！”肖芳心意有所指。
肖芳宜讷讷地摇头，“我……没……”
“把手机还我，”肖芳心却没什么耐心了，挥挥手打断她，“没有手机，我怎么回家？走了，回家了！”
这是肖芳宜没办法阻挠的真实理由，互联网移动端的时代，没有智能设备，社会人的生活可说寸步难行。
肖芳宜刚颤颤地掏出手机，就被肖芳心一把夺走。
她看也不看郭姯和江读雪，径直穿过走廊，迈下楼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肖芳宜不知道该和两位老师说什么，匆匆道了一声歉，也追下楼梯不见了。
江读雪提醒郭姯，“你知道肖芳心的账号吗？看一下刚刚有没有被播出去？”
郭姯的手机上并没有肖芳心签约的直播平台，“那么短的时间，就算被播出去，也没关系。”
江读雪烦恼道：“手机摄像头打开，就可以随便拍摄、直播别人的生活吗？科技和网络再发达，也不能以侵犯人权为代价。这些人整天都在想什么？”
“想红。”郭姯沉闷地说出答案，“红意味着流量，流量就能变现。”
江读雪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突然噤声，片刻后说：“走吧，你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更多时间。”
郭姯颔首，手搭着扶梯往下走。
走在前面的江读雪却在几级台阶下蓦地转身，郭姯躲避不及，险些撞上去。
“……”江读雪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如果这事让你不痛快，你可以说。”
“没必要憋着，”他微顿，又补充道：“至少……可以和我说。”
错位的台阶让郭姯更近地看见他的眼睛。
很多年前，隔着像素不高的视频镜头，郭姯最喜欢的就是江读雪这双眼睛，剑眉星目，热情赤忱，绝大多数时间里，网络彼端的这双爱笑爱闹的眼睛都能带给郭姯安全感。
可是当他们见面后，这眼里的笑意就被她驱散了，他变得迷茫、受伤，仿佛不认识郭姯。
到如今，笑容满面是她，不苟言笑是他。
——这些人整天都在想什么？
——想红。
——想要流量。
——想要获取成功。
“……我……”郭姯想开口，嘴唇却粘在一块儿。
好在江读雪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扶在她胳膊上的手也没有松开。
这都给了郭姯似曾相识的安全感。
“我……”她说：“我以前，也做过和她差不多的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