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妹妹
常汝就像发了一场癔症,十月入秋,他后背却汗涔涔浸透衣服,再开口时已是大梦初醒,“……我出去透透气。”
他垂头丧气地抓住门锁,门却从外推开,站着个大汗淋漓的肖芳宜。
芝佳鸡老板娘接到室友电话,通知肖芳宜火速归家,她拎起书包就跑,一路上跑得心肺要爆炸,还是不敢停下脚步。
“……你们……”肖芳宜气喘吁吁地看着满屋的人,视线最终定格在地上的肖芳心身上,“姐姐?”
肖芳心没有回应。
肖芳宜又求救地看向郭姯,希望她能解释所有,“……老师?”
郭姯斟酌着说:“学校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事,我们就来找你。你姐姐……她对我的工作有些误会。”
肖芳宜张口结舌,踟蹰着挪到肖芳心面前,搀她起来,肖芳心顺势而起,抱住妹妹细瘦的一条胳膊。
她们紧紧挨在一起,显现出巨大的差异。
肖芳心高挑丰满,成熟浓艳,宛如情人节造假泛滥的蓝色妖姬玫瑰花,肖芳宜瘦弱矮小,唯唯诺诺,不比路边一株野草强壮。
郭姯看着相依为命的两姐妹,产生一种诡谲的幻象。
好似站在那儿的是幼时刚刚被母亲放养的自已,以及多年后因为逃避现实而一头扎入网络的自已,时空交错,往来都是自已。
那么,现在的自已又是什么样的呢?
“明天回学校吗?”她突然问肖芳宜。
肖芳宜一愣,讷讷地答:“回。”
郭姯点点头,丧失了继续与这对姐妹纠缠的力气,她强打精神说:“那明天见。”
随即先行离开这逼仄的家。
常汝紧随其后。
江读雪落在最后,十分为难地看着眼前两个人——傻子都看得出这两位忽然都有了沉重的心事,常汝也就罢了,郭姯怎么办?
还有肖家姐妹,这事已经发生在眼皮底下了,任谁都不能再置身事外。
他们三个人沉默地步下楼梯,踏进沁芳苑又暗又臭的夜里。
即将走近大门时,肖芳宜追了过来,小声地唤停他们,“老师,学校真要家访,也该是我班主任来,你们既然私下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愿意帮我的忙,愿意救我姐姐了?”
她声音沙哑,希冀却已经满溢而出。
郭姯却问:“肖芳宜,你之前只说你姐沉迷短视频,并没有说她做的是直播,你为什么要隐瞒重要信息?”
肖芳宜哑然。
“你很清楚你姐姐的问题,所以你故意把事情说得简单,好像那真是一件多么常见的事。”郭姯说:“你心眼太多了,我没办法相信你。”
肖芳宜顿时紧张起来,“不是的老师,我姐一开始真的只是看视频,不停地看视频,这半年被人介绍着开始做直播,说在家就能工作,她总说自已在网上遇见了贵人,一定会有人看中她的才华,包装她,捧红她!我……我只知道这是异想天开,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认清现实!”
“我在学校听了你的课,薛文爸妈给你送锦旗的时候我正巧路过办公室,我就和老师们打听情况,才知道是你帮了薛文,我心想,如果是你来劝我姐姐,她一定会听你的话!”
“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郭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姐是我的粉丝吧?”
“我……”肖芳宜支支吾吾,“……我……”
郭姯替她把话说完,“我是你姐的标杆,是她极力想成为的那种人,所以你接近我,偷拍我,一边威胁一边用上苦肉计,想让你姐听我的话,实在不行,因为我的存在,你在和你姐姐的日常对抗中,也能多一个砝码。”
“能像帮助薛文一样帮她,那是最好的结果,不行也没关系,你一样能得到优势。”郭姯严肃地看着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你是挺聪明的一个小孩,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姐现在是什么状态?”
“……我,我就是觉得她被骗了……”肖芳宜说:“被洗脑了。”
“是被洗脑了,并且生病了。”郭姯说:“网络成名病,I Fame Syndrome,通常不被官方列为一种临床诊断,但这个词汇用来描述那些过分迷恋通过在线视频、社交媒体或网络直播迅速获得名气和财富的个人。这种现象可能涉及心理问题,如自尊心、自我价值感和寻求外部认可的问题,但它通常不被归类为正式的心理疾病。”
郭姯说:“肖芳心这种程度的病,已经严重到需要心理干预和认知行为疗法,靠我们任何人,都是没有用的。”
“搬去学校住。”常汝突然对肖芳宜说:“不管怎么样,先离她远一点。”
“不行,我不走。”肖芳宜说:“我要救她,她是我姐姐,我们不能分开,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常汝说:“你这样还怎么考大学?难道要为了这样的人放弃自已的梦想和前途吗?”
“她不是什么样的人!”肖芳宜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喉间一紧,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她是我姐姐!是我姐姐!如果未来没有她,我还要考什么大学?我考大学就是想改变我们的命运,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