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保
郭姯吾日三省吾身。
我想做什么?
我正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
当她意识到自已竟然正为江读雪的一次关怀而欣喜时,她才真正感到这事存在脱轨的风险。
因此当江读雪结束这节课,逆着学生独自往操场外走时,等待良久的郭姯主动迎上去,开门见山地问:“你已婚?”
江读雪愣住,马上想明白了,“骗别人的,我没骗你。”
“我长这样,年轻还单身,菁才里多的是把言情小说当教材读的小女孩,天不怕地不怕的,能把所有人吓够呛。”
郭姯问:“怎么不把自已弄邋遢点?”
“我试了,刚来没多久我整天不刮胡子,不洗脸,不洗澡,不管用,那些小女孩该堵我还是堵我,最倒霉的一次是我上厕所被几个男生堵了。”
“啊?”饶是混迹网络见多识广的郭姯都忍不住竖起耳朵,“菁才校风这么包容的吗?”
“你在想什么?”江读雪啼笑皆非道:“他们是来揍我的!”
“……”郭姯愕然,“你挨揍了吗?”
“那倒没有,苦口婆心地把人劝走了。”
“不仅没隔绝女生,还差点把自已馊到自闭。”江读雪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心烦,“姚校长也成天耳提面命,生怕有些个女孩走极端。后来我就戴上戒指,对外宣称已婚,也悟出了一个道理,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就辞职,这样她们才真正有所忌惮,相互约束,我也勉强保住了为人师表的清白。”
郭姯笑出声来。
江读雪说:“你别笑啊,这事很严肃!我们做老师的,很忌惮这种事的。”
“好好,我不笑了!”可他不让笑,郭姯越是乐不可支,江读雪无奈地看着她。
郭姯好不容易止住笑,从包里掏出那袋糖,撕开后给江读雪倒了一粒,笑道:“对不起,冤枉你了,送你一颗糖。”
江读雪把糖含进嘴里,感受甜味漫延,“你不是不吃糖吗?”
“学生送的。”郭姯炫耀地摇一摇那袋糖,也给自已倒了一粒。
那糖软弹,轻轻咬破还有浓郁的水果甜酱涌出,洋溢在嘴里,比南城夏末的草木还要丰盛。他们站在操场出口的遮阴处,校园里已渐渐听不见蝉声,好在无人伤春悲秋。
他们都在吃小孩们爱吃的糖。
江读雪转了转自已那枚大金戒指,突然问:“你听见别人说我已婚,是不是吓了一大跳?”
“嗯!”郭姯其实猜到了,只不过安全起见还需问一句。得到他本人肯定,这事在她心里就已经揭过,可江读雪紧接着摘下大金戒指,递给郭姯。
郭姯说:“干嘛?让我鉴定?你家的东西肯定是真的。”
江读雪说:“你看一眼。”
这话听起来郭姯应该认识这枚戒指,可她仔细看过后确认想不起来。
她玩笑道:“不会是你从我这儿拿的吧?那还真有可能是假的。”
江读雪哼了一声,“我以前给你看过。”
郭姯这下真的惊讶了,接过戒指认认真真地看。
那金戒指沉甸甸的,款式老旧,上头的龙凤呈祥却栩栩如生。哪怕江读雪如今戴着戒指在学校里“招摇撞骗”,已经像是个谎话信手拈来的老油条,郭姯仍信任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因此她歉疚地递还戒指,“对不起,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江读雪重新拿回戒指,讥讽的话一字未说,反叫他眼睛里的失望无可遮掩,明晃晃地扎进郭姯的内心。
嘴里的糖化了。
“没关系。”江读雪笑道:“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不记得很正常。”
他戴上戒指,握紧那只手,“放学了,你不回家吗?”
郭姯不愿让这事不明不白地结束,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让我见过这枚戒指?”
江读雪闭紧嘴巴,已经失去了旧事重提的兴致。
“明天放假,你打算怎么过?”他干巴巴地问。
“戒指……”
江读雪又说:“我听说你每隔一天就会陪薛文跑步?跑步挺好的。”
“江读雪……”
“郭姯,”江读雪无可奈何地打断她,“我不想从我嘴里说出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但我刚刚确实是这么想的。你还要问吗?”
郭姯的眼尾突地酸胀起来,知道自已暂时没办法从江读雪口中得知真相了,她在心中为往事不可追而叹气,顺从地接住了江读雪的话题,“你呢?国庆长假怎么过?”
“就呆在家里。”
郭姯问:“那你要和我合作新课题吗?”
江读雪不假思索地拒绝,“不,我不和你合作任何事,上回也是看在薛文面子上才陪你们去爬山的。”
郭姯笑起来,江读雪狐疑地看着她,“你又笑什么?”
郭姯笑薛文都不知道他有这样大的面子。
但眼下不宜开这样的玩笑,那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尴尬。
江读雪说自已还有事,先走一步。
郭姯说:“好。”
她摆摆手,目送江读雪头也不回地离开,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