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糖果
九月的最后一周，菁才职高高二年级教师办公室里，薛先生和何乐安在校长的陪同下，亲手送来一面赠予郭姯老师的“良师益友，现代师表”的锦旗。
姚校长笑得合不拢嘴，在薛文父母面前夸尽郭姯，也问薛文具体何时能回到学校。
何乐安说他如今在家都好好的，在郭老师的指导下，夜里会去公园跑步，从上周的快走到昨晚跑完三公里，进步神速。薛文目前也未完全脱离游戏，在摇摆的现实里，他还是需要一点游戏的支撑和鼓舞。
更振奋人心的是，从前天开始，薛文又重新拿起了教科书。
至于他具体什么时候回学校，何乐安信任地说：“我们都听郭老师的！”
他们热烈聊天的时候，郭姯都只站在他们身旁，面带微笑，偶尔附和，因此她很快注意到，在这间没有她一席之地的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只是勉强旁听着。
送走校长和薛文父母后，姚校长又当众发表一番向郭姯学习的宣言，老师们的敷衍态度更甚，就连掌声都无精打采。姚校长不满意，穷思竭虑要振奋人心，被郭姯打断，“姚校长，这锦旗要放哪里？”
郭姯并无教室和工位，姚校长想把锦旗挂在办公室里，却听一位男老师说：“当然是带回家啦！挂在直播间里，也能叫全国的粉丝都看见，每问一次，就能说一遍。”
郭姯的视线与那位男老师碰上，对方忙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郭姯无意追究他这类人莽撞且懦弱的心理，她还有更重要的课程即将开始，与姚校长告辞后，便径直往综合楼去。
这是郭姯九月里的最后一堂课，也是她为“青少年沉迷网络主题”画下的句号，她希望尽善尽美，然而临近国庆假期，学生们早没了学习的心思，要么偷玩手机，要么小声聊天，后排还有许多人趴在桌上瞌睡。
好在还有部分学生喜欢看郭姯美丽的脸，听她温柔的语调。
郭姯说：“每个沉迷网络的青少年的情况都有所不同，在帮助他们脱离网络困境时，最重要的是制定个性化的解决方案。我们可以从心理学、生物学和社会学因素，以及家庭、学校和社区的合作里，全面应对青少年沉迷网络的问题。”
有学生问：“什么是生物学？都网络成瘾了，还分男女呀？”
附近的人一阵偷笑。
“生物学角度指的是合理的睡眠时间和身体锻炼，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必然会影响睡眠，睡眠不足危害身心也是常识。”郭姯说到“常识”两个字，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学生，似笑非笑。
那学生总感觉自已被嘲讽了，苦于没有证据，无话可说。
教室左侧有名女生突然问：“老师，我知道运动有助于释放多巴胺，改善情绪。既然体育锻炼好处这样多，咱们国家为什么不把体育当主科？不管中高考都只看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随便哪个科目都能把人逼疯，好处多多的体育，一周却上不了几节课。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不等郭姯回答，教室里另有男生嘲笑道：“哎哟！不就是想上江老师的课吗？”
那男生摇头晃脑，做出老学究作派，羞辱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学生区里哄堂大笑，被吓醒的“瞌睡虫”们纷纷抬头，茫然四顾。
郭姯看向提问的女学生，见她可怜巴巴地咬紧嘴唇，连耳朵都泛红。
“你不仅了解体育锻炼的积极意义，还有自已的独立思考，这很好，谢谢你。”郭姯笃定的语气透过麦克风沉稳地压制住教室里的浮躁气氛，她环视全场，肃静的视线在对上因提问而后悔不迭的女学生时，变得温和、耐心，全是鼓励。
那女生微微一怔，驼下的背像被轻轻抚正了。
“在体育锻炼具备如此积极意义下，为什么我们还不把它当做主科呢？因为国民教育体系是很复杂的，教育制度的建设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它涵盖了政策、社会需求、历史传统等多方面的考量。体育锻炼固然重要，但语言、数学、科学、人文素养和现代技术应用能力的培育也很重要，只有全面发展才能提高你们的综合实力。”
“好消息是，随着正规教育的进行，我们每一代人类的智商都会比上一代人高一点点，这个叫弗林效应。”
下课时，学生们作鸟兽散，郭姯借故收拾桌面，迟迟没有离开。
她注意到早些时候提问的女学生一直等在角落，直到教室里再无他人，那女学生才走过来，轻声说：“郭老师，我不是因为想上江老师的课才那样说的。”
郭姯笑道：“我明白。”
“郭老师，你真好！”女学生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包糖，放在讲桌上，飞快地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