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医生
话出口，江读雪便后悔。
被夸的人陷入沉默，夸人的人更像是说错话。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郭姯很希望重回前两天的南大烧烤店，满庭院的年轻人碰杯朗笑，啤酒罐在青石地面咕噜打转。人们举杯酣吃，纵情享受夏风沉醉的夜晚，而不是像此刻，困在雨里，回忆过往。
郭姯问：“有女朋友吗？”
“没有遇上合适的。”江读雪说：“你呢？”
郭姯说：“太忙了。”
两个人又不知道该聊什么，江读雪说：“我开车吧。你家在哪儿？”
郭姯说：“正好我困了。”
他们下车交换座位，导航已自动更换“家”为目的地。郭姯如她自已所说，坐定后便闭目“沉睡”。
一路无话。
江读雪替她把车开进车库，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这种恶劣天气他再要回家其实很麻烦，可郭姯也没有做别的事，更没有说多余的话。
当年分得难看，走得伤心，她想，如今还能这样相处，已经是他们三十而立后都被磨平锐气才能结出的善果。
就让所有事停在此处——郭姯目送江读雪形单影只地往地库出口走去时，心里想——刚刚好。
这样刚刚好。
她转身回家，指尖抠紧皮包的金属扣，头也不回。
家里空无一人，郭姯不必与任何人交代自已的心情，直接去补了一觉，夜里7点被闹钟惊醒，起床后把早晨的皮蛋瘦肉粥热一热，囫囵填饱肚子。
新增加的好友江独雪没有给她发来任何消息，郭姯有心问一句他后来是如何到家的？打了几个字，又悉数删除。
大雨已经停了，群里全是南城内涝的各种消息，鱼龙混杂，郭姯甚至再次看见那年触电溺毙的老者的新闻。
她把手机静音，反盖在桌面上，打开电脑，准时拨通了心理医生的视频电话。
心理医生向来守时，摄像头开启时对方已经端坐在办公桌后，冲郭姯微笑道：“嗨，郭姯。”
这通视频电话是郭姯离开薛文家后临时决定的，为此心理医生只能牺牲自已的休息时间，郭姯万分感激。
闲言少叙，郭姯把这两天与薛文的交流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寻求专业援助。
心理医生听得格外认真，却也说：“郭姯，咱们相识多年，你很清楚，我没有和薛文一对一当面交流，我无法直接观察和评估他的情绪、行为和言语表达。他的文化背景，家庭环境和社会支持系统等因素也都是由你作为第三方转述，这对我的诊断和治疗是个极大阻碍。”
郭姯说：“对，你也说过你不喜欢电话或在线咨询。”
“虽然这些方式可以方便快捷地进行咨询，但是缺乏面对面的交流可能会导致信息的不完整或误解，也无法让我和需要帮助的人建立足够的信任和理解。”心理医生说：“你最早来找我时，我们就针对能否线上交流争执了很久。”
郭姯笑起来，“我到现在仍然觉得线上交流同样重要。”
心理医生也笑起来，“让我们来聊聊这个男孩。”
今天的主角不是郭姯，而是薛文。
郭姯的屏幕前摊开一本笔记，她边听边记，时不时提问。心理医生并未给出针对薛文的诊疗意见，她更像一个导师，帮助郭姯梳理、拓展、分析更多概念与案例。
郭姯蹙眉凝思的模样，像是回到少时求学。
因为生长在底层，郭姯习惯了奋力挣扎，一路向前。
她是最艰苦求知的学生，也是最奋发图强的网红，更是最坚韧不拔的创业者，如果没有生活，那就学习和工作吧，事业会充盈你的身心，叫你忘怀孤独。
咨询时间即将结束，郭姯说：“谢谢你，又帮助了我许多。”
心理医生隔着屏幕看她片刻，审慎地说：“郭姯，即便不能帮助那个男孩，也没有关系，接受自已的局限。”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担心你对他的过度关注会对你的身心造成负面影响。”
郭姯疑惑道：“有吗？”
很快她玩笑道：“这又是什么新的认知行为疗法吗？”
心理医生欲言又止，郭姯已经道了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