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后悔
郭姯紧憋住的郁闷在看见江读雪的一刹那，全都涌上脸颊，不用摸也知道，她的脸此刻滚烫。为了掩饰自已的情绪，郭姯低头在包里翻手机，若无其事地问：“都听见了？”
江读雪说：“听见了。”
郭姯又问：“来找我的吗？”
“姚校长说你在这儿，我正好路过，替他传话：研讨会取消了，你不用过去了。”江读雪手边有个小纸袋，袋口探出一朵羸弱的康乃馨，“学校发的教师节礼物，顺路带给你。”
郭姯嗯一声，也不翻手机了，她接过纸袋，仰头看了江读雪一眼，视线就往阅览厅出口落，轻飘飘地说：“那我回去了。”
江读雪瞥见露台外的学生正往窗口里望，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尾随郭姯的脚步，快速离开阅览厅，一路沉默地跨下图书馆石阶，往教师停车场去。
可是教师停车场里也不清静，郭姯的车旁站着两男一女，女生正贴在她车上自拍，俩男生就站在旁边低头玩手游。
郭姯平日自驾的车很低调，完全比不上为提升商业价值而配置的另一辆豪车，但小孩们认品牌不认车型，她的车又崭新洁净，确实适合拍照。
拍照的女生不知道郭姯，但认识江读雪，她立刻收起手机，甜甜地喊了声江老师好。
另外两个男生抽空抬了一下头，敷衍地和江读雪打招呼。
女生戴着大直径美瞳的眼睛黑黝黝地盯着郭姯看，“老师，这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郭姯累了，她讨厌这所学校散漫混乱的风气，更讨厌这些孩子言谈举止间肆意的轻浮，这和成绩好不好，愿不愿意读书没有关系，这更像是他们过早为自已做出了选择。
一种莽撞的，不计后果的，只属于青春期的选择。
“我不是他女朋友哦。”郭姯扯起嘴角笑一笑，“我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我叫郭姯，教授青少年网络生存课，欢迎你来听我的课。”
女生啊了一声，点点头，连连说：“好呀！”
但她马上又问：“郭老师，这车是你的吗？我能进去拍两张照片吗？就两张，很快的！我的小红书上没照片可发了，再不更新，粉丝要掉光了！”
不等郭姯回答，江读雪说：“不行。”
旁观的两个男生听到江读雪开口，识相地拽了女生一把，三个小孩溜溜达达地离开停车场，不知又要钻去哪个角落。
郭姯对江读雪说：“谢谢。”
江读雪忽然问：“你还觉得菁才的这门课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吗？”
郭姯的手从门把上移开，看向他的眼睛。
他们在南大古街烧烤店分别时，江读雪问她为什么选择菁才的网络生存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熔光的流量和累积出来的经济实力，即便她想逐梦，想体验老师的生活，也不应该来菁才。
“我暂时退网了，恰好朋友介绍我来菁才，说青少年网络生存课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郭姯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她没有提柯学军的事，可江读雪已经知道。
他当时说：“为你量身打造，所以给你最难啃的骨头？郭姯，如果后悔了，你可以说。”
骄阳曝晒的午后停车场上，他们相顾无言。
良久，郭姯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怕挑战，只是不喜欢被暗算。”
“但就算被暗算了，我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愤慨，那种一切都理所当然，有因果关联，利益交换的社会逻辑，反而叫我安心。”
江读雪就站在盛大炙热的光里，郭姯无法直视他，微眯起眼，“听起来是不是自甘堕落，让你很反感？”
江读雪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已立身处世的哲学，你能自洽就行。”
郭姯问：“那你为什么要追问这件事？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还是说不管我给出什么答案，都只能得到你的质疑、嘲讽，再泼我一盆冷水？”
江读雪看她冷若冰霜的脸，大脑不受控制地记起许多年前她也是用这样的表情，将他拒之门外。
那根扎进心口里的刺，像是又被人摁住，往更深处的血肉研磨。
郭姯抓住滚烫的车门把手。
她能对着惹她生气的陌生女孩笑，却不能对江读雪摆出人情练达的姿态。
可能只是因为曾经他最无辜，而她也最任性。
郭姯很清楚自已气头上，仍免不了要挑衅地说些骄傲的话，“哪怕菁才不适合我，我也要在这儿站稳脚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