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见面
时间不早，可夜晚的南大校园仍然热闹，郭姯穿过教师小院的铁门，脚步先于意识，已经循着旧时的学生路径，直接往学生公寓去。
这条路她回环往复地走了七年，只身前来报道的第一天更是印象深刻：与周围家人陪伴且大包小包的新生截然不同，那时的郭姯身无长物。一卷从初中便陪伴她，睡到纤薄的床褥，以及一个高中室友相赠的大号旧书包，就是她的全部行李。
有迎新的师哥见她第一眼，便问她需不需要填写特困生补助，走入学绿色通道？郭姯包里揣着暑期打工的生活费，省省也能将就整学期，她本意要把名额让给其他更困难的同学，可她紧接着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酷暑难耐又生机勃勃的南大广场上，郭姯听到她母亲忙碌地说：“喂，小姯，你弟弟妹妹成绩没你好，这学期又要补课，我真是没钱了，你也大了，从今往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你自已想办法吧？反正你也成年了。”
郭姯举着小灵通的手又凉又麻，她知道自已红了眼眶，更知道自已不敢与别人对视，但她还是重重对着师哥的下巴点点头，怯懦地说她需要帮助。
身旁多的是陆续下晚自习的学生，他们的欢声笑语成为了郭姯最熟悉和安心的白噪音，她戴上耳机，听一首温柔动人的情歌，以掩埋自已对薛文的小小嫉妒。
为什么越是不争气的孩子，越能得到母亲的深爱与护佑？
郭姯想抹掉何乐安哭泣的脸，于是反复琢磨系主任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主校道十字路口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
夜间树荫下难辨轮廓，穿着黑衬衫的郭姯刚刚迈出一步，前方一辆疾驰的自行车就擦肩而过，所幸身后有人及时拽了她一把，才免她被撞翻。
“怎么还是这么迷糊！”拉她的人烦躁地抱怨，确保人行道上再没危险，才松开手。
郭姯回头，诧异地看见江读雪郁闷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郭姯问。
江读雪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郭姯说：“我来找老师。”
江读雪说：“我来找朋友。”
他说找朋友时挠了挠后颈，避开了郭姯明亮的眼睛，毕竟他那朋友中午就闭店去偶像的签售会了，留个江读雪百无聊赖心烦意乱，在南大逛了又逛，本来已经去最近的商场看了场电影解闷，散场后竟然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来。
好像特意为偶遇什么人，一如许多年前伤了心也存侥幸时。
郭姯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们依然站在黑黢黢的树荫下，默契地安静。
是郭姯打破了沉默，“我该回去了。”
江读雪跟着说：“我也走了。”
郭姯说刚刚谢谢你，又道一声再见，提步往前走，这一趟她摒除杂念走得仔细，以至于手脚都不协调地要拐成一团。
因为很清楚江读雪就在身后盯着自已。
可能是某种呼应，江读雪忽地唤她，“郭姯！”
郭姯立刻回头，“怎么了？”
江读雪想问你刚刚在发什么呆，为什么露出了伤心的表情，张口问得却不客气，“薛文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郭姯笑起来，“我已经有眉目了，正要加他好友。”
她笑起来实在漂亮，有别于二十出头的羞怯木讷，三十岁的郭姯已经把自已烈烈烧成了一束光，灼灼地照亮黑暗。
江读雪嘴唇微动，心里很清楚她是故意这样笑，非得灿烂引人心动不可。他身旁多的是这样的女人，有比她美丽的，有比她强势的，有比她聪明的，更有比她受欢迎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是只有一个郭姯？
江读雪厌烦地揉乱头发，微不可察地唾弃自已，才快步走到她身边，说：“既然拿到了账号，以后离柯学军远点。”
郭姯一愣，记起中午柯学军想揩油的事，“好。”
江读雪撇撇嘴，很想嘲讽她以前看到男人就恐慌，现在都肯以身饲虎，什么火坑都敢跳。他险些管不住自已的嘴，用力咬了下嘴唇，问：“开车来的吗？”
郭姯嗯一声，仰头看他“凶恶”的脸，又答：“是。”
他们两个并肩往学校大门走，树影摇曳，夏风微凉。郭姯主动解释道：“账号是薛文妈妈给我的，我来南大之前，就在她家。”
江读雪惊讶地问：“她给的？”
“嗯。”郭姯说。
江读雪不知在想什么，看郭姯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最后他问：“你去她家的时候，没带什么隐藏摄像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