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公开赛赛期在小年之后。
队伍出发那天是大寒，天气冷的冻手指。夜里十二点多，大巴从局里发车，前往首都机场。
去布达佩斯的航班夜里起航，长达十余小时。
那天白天忙碌，姜衫临了想起来那边也会很冷，马不停蹄又跑到市区给大家买了羊绒手套。
一开始只是想给一部分人买，可真到挑选的时候又觉得，不送其他人显得怪怪的。
索性就全买了，毕竟要送给梁赢。
买完回去累倒，黏黏糊糊粘着被子就睡着了。闹钟响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抱着一箱羊绒手套就往楼下集合大厅走。
到的时候大厅都是人，除了要去的大队伍，也有不少其他人来送行。
小葡萄原本一直在周楚天身边左摇右晃的说话，嘻嘻笑笑的。
她眼尖，最先看到双眼迷雾的姜衫，惊喜的跑过来。
“衫衫姐！”
周楚天也随着女孩的视线望过来，眼睛却随着郑莎莎的移动路线转，最后落到两人身上。
站在一旁的赵翼德和梁赢听到声，也望过来。
梁赢便看到，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姜衫迷迷瞪瞪的，抱着的箱子比人大，还没清醒却已经对着郑莎莎笑了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行李箱，朝姜衫走去。
“衫衫姐，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
“好困，睡了一会儿！”
“你抱着什么呀？”
郑莎莎正准备接箱子往里看，师哥梁赢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箭步迈了过来，利落的从姜衫手里把箱子接了过去。
姜衫吓了个激灵，寒风一吹，彻底醒了，眼睛一下瞪大。
后一步跟上来的赵翼德嘟囔：“你走那么快！”
姜衫看着箱子，把三人环视一圈。
“这是给你们买的羊绒手套，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只是想着那儿怪冷的。”
梁赢往里望了望，露出难掩的笑意。
赵翼德和郑莎莎都是孩子心性，一听有新手套，开心开开心心的就去扒梁赢手上的箱子。
“每个人都有吗？”
姜衫点点头：“嗯。”
姜衫上前去，找出放在里面的几双，把一双粉蓝色的递给了郑莎莎。
“这是你的，有一朵小花！”
郑莎莎接过，欢欢喜喜的拿在手里。
“我喜欢，这个颜色可爱。”
姜衫笑笑：“对，衬你。”
郑莎莎的团子脸笑得鼓鼓的，露出可爱的虎牙。
“我拿一双给天哥！”
说完就去里面扒拉。
赵翼德看郑莎莎的与别人不同，追问姜衫：“衫衫，我呢？”
姜衫从里头拿出一双绣了小狗图案的灰白色手套，递给他。
“你的！”
赵翼德看着小狗，虽然可爱，但还是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我是小狗？！”
“因为你可爱！”
肯定不是因为傻。
赵翼德一听，心满意足。
抱着箱子任大家挑选的梁赢抿着嘴不说话，眼睛却看着姜衫，怀有期待。
姜衫把最里侧塞着的一双黑色手套拿出来。
“这个是你的。”
纯黑色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跟箱子里其他的手套别无二致。
虽然他没有特权。
但还是忍不住失落。
“谢谢！”
姜衫看他表情平静，似乎也不打算先收进包里，只是任由它放在箱面上。
看来他并不怎么在意。
她着急一把拿了过来，又从里面拿出提前给蔡永强准备的。
“另一双是给蔡指导的，我先拿出来，别混了，剩下的你给大家吧。”
梁赢瞥了一眼另一双，果然，也有个小图案，和箱子里其他的区别开来。
心更沉下一寸。
“奥。”
说完便扭头，把箱子里的手套都发光了，大家都对着姜衫客气的说谢谢。
姜衫又把蔡永强的那双递过去。
夜色中，蔡永强的鬓发和脸一样花白。
“蔡指导，这次去可别受伤，好好照顾自已！”
蔡永强看着手套，嘴角的笑都压不住了，却偏偏摆出压脸的表情。
“一个月拿几个钱啊就这么花，用得着给大家都买嘛，他们比你挣的多！”
“我乐意，我就喜欢给你们买，你管得着吗？”
末了又叮嘱一句：“你的有个小图案，别跟别人的混了，最后丢了。就算布达佩斯不冷，北京还冷呢！”
蔡永强把手套塞进包里，连连点头。
“知道了，在北京好好待着等我们回来，吃完饭也到馆里运动运动。”
姜衫敷衍的答应。
这么冷的天谁给你运动！
手套发完，姜衫走到梁赢跟前，即使知道他平淡无波，还是把刚刚的手套递了上去。
“不喜欢也揣着吧，说不定用得上呢，总要去室外的。”
没特殊图案就没有吧。
梁赢撅撅嘴。
“喜欢，用得上。”
说完接过来，认真的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脸上哪里像喜欢的表情啊，姜衫有些心虚的尴尬，甚至后悔。
早知道只送小葡萄他们了。
“困就早点回去睡吧，大巴一会儿发车了！”
大家都陆续坐上了车，临近发车点。
“那你们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郑莎莎和赵翼德都跟姜衫挥手道别，蔡永强也让她回去睡觉，姜衫点点头。
看着大家转身。
梁赢跟在最后面。
他们又朝着梦想再一次进发了，只有姜衫，留在原地。看着大巴车缓缓驶出大门，消失在转角，姜衫的心莫名的觉得空了。
无人知道，在一个冬夜，她曾卑微的跟领导发了一篇长文，委曲求全的试探，自已能不能回到创作部。
姜衫本以为，再差起码会有一个敷衍的回答，或者拒绝。
可是没有。
石沉大海。
好像那些文字都被尘埃掩盖了，根本无人在意。就像姜衫，也被掩埋进了尘埃里。
期间有一次艺术基金项目，她背着所有人偷偷点着灯写了稿子，发了过去，也被原模原样的退回。
她好像，真的被遗忘了。
如果可以，她多想跟这群年轻人一样，为了自已的理想而奋斗，哪怕是血泪之路，她也甘之如饴。
然而。
然而。
她拢了拢衣服，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孤独感席卷全身。
关上了灯，却半夜无眠。
另一头，大巴车开到机场，候机的时候，大家闲坐休息。
梁赢虽然心里还有些低落，但忍不住掏出那双黑色手套把玩。
看了几眼，还是喜欢。
只是旁边赵翼德那双带小狗刺绣的，实在碍眼。
连带着赵翼德那副快乐的嘴脸也碍眼。
想到这，他冷不丁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狠狠的搓了赵翼德的脸蛋几下，泄恨。
梁赢的手又硌又冰，痛的赵翼德哇哇叫。
“你干嘛呢，我跟衫衫告状！”
还衫衫！
梁赢别他一眼。
“你别吵她，几点了，没看她刚刚困着呢！”
“明天！明天告！”
赵翼德气嘟嘟的接话。
“衫衫不是也给你挑了双吗？什么图案的？”
还提，提了来气！
“没图案，纯色适合我的气质，图案多幼稚！”
梁赢故作傲娇。
“不会吧，你拿给我看看！”
赵翼德不信，去翻梁赢的衣服拉链口袋。
梁赢老大不愿意，但架不住被他搜罗了出来。
赵翼德一看半透明的外包装，果然是纯黑色，一时更为自已的小狗图案得意，露出嘿嘿的表情。
梁赢又白他一眼。
把手套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漫不经心的去拆包装。
“纯色高级，好看，你不懂！”
赵翼德：“嘿嘿！”
梁赢瘪嘴，耐心从包装袋里抽出来，捏在手里，软糯温暖。伸手戴了进去，里头是厚密的羊绒，包裹着手指格外舒服。
她倒是会挑东西。
两只戴上伸手欣赏，翻掌之间，却看见一个别样的金色小狮子图案跃然出现。
不像赵翼德他们的在手背侧方，这只小狮子在手心里侧，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一旁的赵翼德也看到了。
“凭什么我是小狗你是狮子，不公平！”
“凭什么只有你的在掌心里啊！”
梁赢却恍惚，完全听不到身旁人的抱怨，只是呆呆的盯着那只小狮子，倏尔笑了出来。
笑的荡漾。
“你不是喜欢纯色的吗，你把小狮子给我！”
赵翼德伸手，却被梁赢快速的躲过，他看着赵翼德，笑上眉梢：“小胖子，这个不行，这个我喜欢！”
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专属。
虽然他们的也不同，但是这个，格外不同。
整晚，赵翼德就看到梁赢嘴上挂着一阵儿莫名的笑，大家坐在飞机上默默的睡觉，就他呲个牙在那傻乐。
后边的队员都在默默的蛐蛐，天爷，这次比赛梁哥有这么势在必得吗？
另一头在床上辗转难眠的姜衫恨不得给自已抽一嘴巴子。
为什么？
为什么还非得给他挑一个格外不同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想到晚上梁赢那张冷脸，再想到最后他拆开发现小狮子心里的讥笑。
姜衫心想不如死了算了！
都怪赵翼德，非要跟自已说那通莫名其妙的话，关心个大头鬼，现在踢到铁板了吧！
伴着深深的懊恼，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布达佩斯和北京有六个小时的时差，队伍抵达当地的时候，正是上午。
姜衫昏昏沉沉，睡到下午一点多，醒过来的时候刷新微博。
看到官方号上发布了一则团队的最新图片。
大家站在室外雪地上，都露出笑意，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带着姜衫送的手套，摆出各种各样的手势。
小葡萄站在中间，用手托脸，小花花很明显。
分外可爱。
赵翼德比耶！
姜衫一个一个看。
看到梁赢的时候微微停顿，细细看着。
梁赢右手比了一个摇滚的手势，网友也说那是乒乓球中长下旋的手势，小狮子的图案露出半截。
不大明显。
有心之人便能发觉。
姜衫看着，丢开了手机，伸个懒腰回到被窝。
脸上的笑容却逐渐蔓延开来。
官方号的文案是：布达佩斯下雪了，加油！
姜衫躺在床上，看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糊住窗底。
嗯，北京也下雪了！
世界上的同一片雪，落在了不同的土地上，最后化成了水，汇入同一片海洋。
就像，人和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