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大家散去。
混双四人都为明天的决赛训练准备去了,梁赢和赵翼德也一样。
姜衫折回蔡永强的房间去看他。
敲门。
进去之后,大家都离开了,只剩下蔡永强躺在床上眯着眼睛。
“你吃东西没有?”
姜衫手里拎着刚从外头给他买的水果和汤水,教练的饮食没有运动员严格。
印尼的汤不是炖汤,黏黏糊糊的,像粥。
蔡永强睁开眼,斜眼看她一眼。
“不饿。”
姜衫在沙发凳上坐下,默默拆开食品袋,把刚买的水果果盒拿出来。
“你们师徒俩升仙啦,都不饿。”
提到梁赢,蔡永强脸色一正,微微扭头看了过来:“梁赢没吃饭?”
“放心吧,逼他吃了,现在不就来逼你了。”
蔡永强咧嘴笑了笑。
“这咋吃啊?!”
“我喂你,我来还能不伺候你?”
蔡永强笑得深,姜衫便拿了果盒凑过来,蹲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他。
“蔡老头,你现在什么打算?”
姜衫举着叉子问。
蔡永强轻叹一口气。
对着所有人他都嘴硬如铁,因为大家都劝他躺着;唯独姜衫这样低声问他该怎么办,他嘴硬不了。
好一会儿也没回话。
姜衫知道他心乱,也不再追问。
“你看梁赢状态咋样?”
蔡永强扭脸问,姜衫不动声色的又递了一口。
“我看挺好,绝对拿冠。”
“在这哄我开心呢?”
姜衫笑笑,又半低着头低吟。
姜衫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已的这种自信,只能以训练作说辞。
“蔡老头,他练到两点的。”
蔡永强怎会不知梁赢训练刻苦,沉思一会儿,又微微叹了口气。
“比赛不能只靠练到两点,他还,还…有很多复杂情况。”
“你需要信任他,也只能信任他。”
姜衫蹲着,视线落在他脸上,声音很轻似乎是哄着,但语气却坚定。
蔡永强也望着她,一张小脸一双凤眼,像小孩又像大人,平时骄纵又嚣张,此刻又这样沉稳温柔。
抚平人心。
自已真的可以放手吗?
“如果真的打到内战那刻,你不是也要退场吗?”
“他这次最大的对手是日本队。”
亚洲赛事里,中国最大的劲敌就是日本。
中国人队日本的情绪太复杂,日本偏偏是我们最输不起的对手。除此之外,还有台湾的一个实力小将,也是劲敌。
偏偏,都不能输。
冠军,远不是一块金牌,一笔奖金这么简单。
“蔡老头,培养一个王者和培养一个将军是不同的,只有将军需要充足的后方。”
蔡永强从来是听不惯这种拐弯抹角的比喻游戏的,但是这个比喻实在通俗,他完全明白姜衫的意思。
空间又是一阵沉默。
姜衫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喂了蔡永强一盒粥,看着他稍微气色好些了。
言尽于此,大家都是明白人,也无需多言。
姜衫稍微收拾了一下,正打算回自已屋呢,一直闷闷的蔡永强开口了:
“一会儿你让梁赢下训了来找我。”
他们是该谈谈。
姜衫点点头,答应了。
出了门就去训练馆找梁赢,那时时候尚早。她坐在一侧看着,混双组两队都在练球,郑莎莎和周楚天气氛轻松,姜衫发觉小葡萄跟在周楚天身边的时候,也分外活络。
笑的很多。
起码比在队员面前开朗些。
有个这样的搭档陪着练球,也是好事。自已终究不会是她永远的依靠,姜衫和乒乓球队的缘分,并不见得持久。
再转头就看到赵翼德和梁赢。
几位教练各自站在球台的四周,都盯着这两位。偏偏两人只顾啃哧啃哧练球,一句话也不说。
显得隔壁的混双过分热闹。
姜衫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梁赢身上。他平时看着瘦,但是打球的时候就能看到他腿部结实的肌肉线条,脚法稳扎,张力十足。
打球大约是项高能运动,球员基本上都白嫩,梁赢则更显。
球拍来回摆动,汗如雨下。
就这样看了许久,姜衫也不觉得厌烦。他丢球的她低落,他打得好她开心。
大约是看了太久,久到郑莎莎发觉,走到姜衫面前。
“衫衫姐,叫你怎么不应啊?”
那头的梁赢好像被郑莎莎的声音吸引,也望了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场边的姜衫。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姜衫抬头冲郑莎莎笑笑:“没听见,球场太吵。”
郑莎莎笑笑,又看看师哥,又看看姜衫:“赢哥打球是好看啊!”
说话间,梁赢和赵翼德都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梁赢走在前头,还有两米的距离便出声喊她:“你怎么来了?”
赵翼德跟在后头,冲她咧嘴笑。
“蔡指导叫你下训了去房间找他。”
听到蔡指导的名字,大家都怔了一下,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梁赢身上,但是大家什么也没说。
梁赢看她一眼:“知道了,别一个人在这傻坐了,回去吧。”
姜衫笑笑。
“我等小葡萄。”
郑莎莎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好好好,快了,一会儿回去吃点东西。”
一听吃点东西,赵翼德又是两眼放光,探寻的看着姜衫:“姜衫姐还带什么吃的了?”
姜衫无奈:“一会儿你也来吃。”
梁赢看着几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了笑。又瞅了姜衫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没多会儿,几人结束训练,都往酒店赶。
姜衫几人去吃东西,梁赢独自推开了蔡永强的门。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空间却异常沉默。
梁赢喊了一声蔡指导之后,两人都没说话。蔡指导明明脑子里想好了许多许多,可是看着他,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无从说起。
梁赢还没明白蔡永强的意思,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许久才问出口:“你好点了么?”
蔡永强瞥他一眼。
人人都说梁赢有王者霸气,蔡永强却知道他有多乖。肖志明和汪天祺都没他乖,就这,王国明还总说要磨磨他的性子。
他懂个屁。
“梁赢,明天周楚天的教练孙指导给你做场外。”
梁赢听到,点了点头。
“好。”
蔡指导不能上场他早就料到,此刻,他也放下了心。但微不可察的失落也快速席卷全身。
蔡永强看了看他微垂的眼睛。
“拿个金牌回来,我在这等着。”
蔡永强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语气甚至有些像发火,梁赢猛的有些错愕。
这突然的一句,打断了他的思路,但又仿佛为他注入了无比的能量。
他有些愕然,呆呆的看着对面躺着的蔡指导。
他也望着自已。
一个眼神,这样一句话,好似千言万语,所有的期许,所有的鼓励,所有的不舍,全部囊括。
沉默加重它的分量。
梁赢咽了口口水,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
一定。
另一个房间内,是迥然不同的气氛。赵翼德和郑莎莎凑在一块儿,啥都能唠。几人一会儿说说比赛,一会儿吐槽一下这儿的设施条件。
松弛的不像明天有比赛的。
难怪蔡永强之前训他们,嘻嘻哈哈,等于自杀。
姜衫担心着另一头的梁赢,心不在焉的,找了个空档就出了房间,望着走廊尽头的酒店房间。
不知道里面到底在谈什么。
蔡老头真的能放手吗?
正揣度着,来回踱步的时候,看见门开了,梁赢从里面出来。
梁赢一眼便撞见在走廊上走动的姜衫,关上门便顿在门口看她。
姜衫发觉,停下来,远远的望他一眼。
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以示询问。
梁赢看见,不免笑了笑,也比了个OK。
姜衫点了点头。
伫立在原地。
梁赢看了她一会儿,比了个右转的手势,示意自已要走了。
姜衫又点点头。
梁赢便转身,消失在转角。他的方向,是训练馆。
姜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他的房间,当然明白他此刻的去向,又呆呆的看了看空空的走廊,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打闹直到十一点才歇住,大家都各自回房间休息,姜衫安排小葡萄睡下,便披着外衣往外头走。
训练馆离酒店很近,姜衫一个人慢慢的走过去,白天的燥热在夜里散去。
她就知道,他还在这里。
训练馆并不是专业场馆,只是临时准备的场地。
场馆内此时人员稀疏,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球员和一些其他人员。
很快,就看到梁赢。
澄净,专注。除了眼前的白球,他看不到其他。
姜衫坐在不远处的一角,依旧是静静地看着。
球场的人渐渐散去,本就没几个人,夜深之后则只剩下梁赢。
和姜衫。
最后离开的几人都好奇的望了姜衫两眼,又看看梁赢,几丝探究意味的目光之后,全部消失。
球馆的管理人员来过一趟,没注意到角落的姜衫,径直把这侧的灯全都关了,只剩一边。
姜衫就隐没在黑暗中。
反而看得更专注。
近一点的时候,一直保持着高度训练状态的梁赢好像突然松了口气,用毛巾裹着头脸擦了汗,抓上背包终于离开。
隔了一会儿,姜衫才起身。
场馆内侧的灯全都黑了,姜衫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也松了口气,迈步往外走。
刚到门口,迎面却撞过来一个人。
正是去而复返的梁赢。
姜衫的手电筒放在低处探路,梁赢的模样只剩一个大概的轮廓,和一双溢水的眼睛。
“我去,你吓我一跳。”
姜衫被黑影晃了一下,确认是他才放心下来。
“我倒要看看你要装多久。”
梁赢笑了。
场馆就两个人,是个瞎子也看到了,何况是体感极其敏锐的运动员。
只用余光也确认800回了。
也就姜衫自已觉得他没发现。
夜色中,姜衫被他笑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最后恢复镇定。
“我还不是怕你出事,你跟蔡老头一个比一个能憋,我怎么放心。”
“不是说相信我能赢吗?”
梁赢便要故意逗她。
姜衫白他一眼,举着手电不再搭理他,自顾往绩对岸方向走。
刚迈两个大步,梁赢就抢步上来,一把从姜衫手里抽出了手机,举得高高的。
“你走前边。”
梁赢顿住,示意姜衫先走。
她扭身继续往前,手电筒的灯从身后照过来,底下的路变得清晰。
梁赢便慢慢的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步的,看着她走。
她外套下是一套家居服,显然是洗过澡出来的。
“不是让你早点睡?”
梁赢的声音从后背传过来,姜衫明白,他说的是上次训练到两点的事。
被抓包两回,搞得有点奇怪。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痴情种呢!
“你别多心,你是蔡老头的亲徒弟,我关心他当然就关心你。”
“他讲不出,但是他最操心你。”
温温吞吞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梁赢只是看着她的背脊,仿佛就能想到她的表情。
自已也没误会,让她解释吧。
忍不住就嘴角扬起。
末了他嗯了一声。
别让女孩尴尬。
他心里清楚,她是一颗真心,一片真诚。就像对郑莎莎、蔡指导一样,她理所应当的关心着身边的人。
用她的方式。
今天如果是赵翼德,她也会这样做。
快到酒店的时候,梁赢按灭了手机的手电筒,快步上前,把手机递回姜衫手里。
撂下一句。
“放心吧,踏踏实实睡。”
便快步迈进了电梯。
姜衫看着他的背影,因为练球有一些高低肩,但是却看着格外的踏实。
她知道,这是属于他的某种承诺。
他一定可以。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轻松,快步跟了上去,也迈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