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沈行远携女友登门致歉已过去一月有余,严静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自那个周末起,严静沉又拥有了清净的休息时间,也因此对这位未来的邻居有所改观。
他拖着登机箱站在烈日下,微微低头,皮肤上的汗毛被阳光照得接近透明。同样清透的还有他那双浅色的眼瞳,仿似琥珀。初见时,他坐在茶几后蜷着身体,难以判断体格,如今舒展地站在面前,严静沉才发现他身形高大,且站姿端正好似军人。不知他在热浪中走了多久,只知道他身上没有一丝热气和汗味,他悠然自得,似乎很享受这样炎热的天气。
后来严静沉才知道,那是辛苦飞行之后,迎接假期的慵懒。
乔灵认为工人们消极怠工,沈行远刚下飞机就被她派来监督装修,正好碰见这小姑娘偷偷抹眼泪。
十七八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烦恼呢?看见她腿上摊着试卷,沈行远就明白了。
严静沉并不想让一个外人知道自已的糗事,疏离地摇摇头,把答题卡折叠起来,却被沈行远扯过去,他看了两分钟,叹息道:“你也太粗心了!”
严静沉心生好奇,“你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会做这些题吗?”
“本来是不会的。”沈行远说,“不过你的解题过程写得条分缕析,比参考答案还标准,我看着看着就记起来了。”
严静沉读了这么多年书,虽然成绩优异,但不爱与人来往,因此在老师眼里从来没什么存在感,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夸赞,登时嘴角就翘起来了,故作谦虚道:“还好吧,就是太粗心了,天天考试,天天这么粗心,好烦。”
“我高中的时候也这样,浮躁。”沈行远侧身倚靠栏杆,别在胸口衣袋的黑超反射着阳光,“我当年读书也算还行,半桶水响叮当,卷子发到手里,看题目,简单,解题思路没捋清就开始写,总是恨不得两三步就把答案写出来,不肯静下心来认真计算,喜欢口算,不喜欢打草稿,人家尖子生草稿都写得工工整整,我的草稿像鬼画符。”
“还有这道题,圆锥曲线,我们也学,要把直线方程带入椭圆方程,得到一个新的方程,对吧?我当时的数学老师计算能力非常强,看一眼两个方程式就能直接在黑板上写出目标方程,我也学他这么做,但是功夫不到家啊,目标方程写出来,总觉得不对,经常写着写着就要倒回去看看那个目标方程,一分心就把解题思路弄乱了,搞了半天,题没解开,状态也没了。”
沈行远三言两语就将严静沉学习上的毛病点了出来,严静沉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便追问:“那你是怎么应对的?”
“沉下心来做题。像这种圆锥曲线大题,每一道我都会花很多时间去磨。先把解题思路搞清楚,然后一步一步地解。认真打草稿,特别是计算过程,就算只有一个符号改变,我也会在草稿纸上写出来。我们那时候也上晚自习,六点半上课,九点半下课回家,我经常一道题磨一晚上,第二天让交作业,没写,交不出来,没少挨老师骂。”听到这,严静沉忍俊不禁,沈行远道,“但我成绩提上来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恃宠而骄,就是这个意思吧?”
严静沉醍醐灌顶,连连点头,却又忍不住对他的水平心生怀疑,“可以问一下你的高考分数吗?”
“我们那时候是答卷满分是一百,跟现在不一样。”沈行远没有正面回答,“不过我当年压线考进了柳大。”
柳大可是国内排行top10的双一流名校,严静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后来严静沉想,她终归是摆脱不了慕强心理的。
比如她始终佩服沈行远年纪轻轻就能在柳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买房,她的父辈为此曾呕心沥血。
又比如沈行远捏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数学试卷,轻描淡写地说“别看你哥我现在没出息,读书的时候我也算半个学霸”时,她不仅没有反感他的洋洋自得,而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或者说,为之倾倒。
严静沉由衷赞叹:“何止,简直就是学神。”
沈行远谦虚地笑了笑,“你妈妈,白老师,我以前听过她的课。”
“你是我妈的学生?!”
“算是吧,听过白老师一学期选修课。”沈行远回忆道,“我那会儿喜欢捣鼓飞行器,有一回参加竞赛,你妈妈也当过我的指导老师。”
那些年,慕名去听白岚因讲课的学生多如牛毛,可她教物理相关的内容,对非本专业学生来说堪比听天书,三分钟热度一过就不会再去,当年的沈行远只是其中一个。
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事,沈行远不肯再回忆,“别说我了。你还有两个月高考了吧,这粗心的毛病一定要改正,知道吗?”
严静沉重重点头,“我会的,谢谢哥。”
沈行远问:“目标哪里?”
“柳大啊。”严静沉轻叹,“遥远的目标。”
“不遥远。”沈行远鼓励道,“你可比我读书的时候强多了,要对自已有信心。”
说罢,他接起一个电话,乔灵又来催他,他应承下来,挂了电话,跟严静沉告别:“你嫂子催我去看房子,我得走了。你下午不是要上补习班吗,快回家午休,我上去看一眼,就让工人们休息了,不会打扰你。”
严静沉笑得十分乖巧:“好,沈哥哥再见。”
沈行远戴上墨镜,又想起什么,转头问严静沉:“吃午饭了吗?”
严静沉自嘲一笑:“考这点分,吃饭就是浪费粮食。”
沈行远摘下墨镜,板着脸看她,严静沉自知想法偏激,有点怵,但他并没有批评她什么,只是问:“白老师出差去了?”
白岚因要是在,绝不会允许女儿以这样严酷的方式惩罚自已。
“她去上海了。”严静沉叹道:“还好她不在,不然我又要被嫌弃了。”
“哪有父母会嫌弃自家孩子?”沈行远无奈一笑,“快去吃饭,然后回家午休。”
严静沉:“好。”
沈行远一眼看出她会阳奉阴违,无奈道:“你在这替我看着箱子,我马上回来。”说罢将登机箱放在路边,匆匆离开了。
严静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说这个哥哥在学校一定是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吧。
等人再也看不见了,严静沉才收回视线,看向那口被暴晒的箱子,想把它拎进小亭里,到底还是没有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