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七年。
就在上月宋念的生辰宴上,丞相府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及笄礼仪式。
京城人皆知当年宋家丞相夫妻回京时带回了一小女儿,却鲜少见到这位小女儿的真容。
京中众人曾对此有所议论过,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时间的推沉,加上京中每天新瓜不断,渐渐地众人也就将这位几乎未曾露面的二小姐给淡忘了。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她习惯不了京中贵女们的圈子,在小时候随娘亲姐姐参加过几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贵圈里了。
相比于融入贵女们的圈子,她更喜欢女扮男装混迹于市井和山野之中,只有这种接地气的生活才能使她感到一阵踏实和安定。
这次的及笄礼,可以算得上是她真正意义上在大众面前的第一次亮相。
宋念还记得当时萧安看到襦裙装扮的她时那表情有多么的夸张。
“阿念,没想到你往日里一副男人婆打扮,今日穿起襦裙来竟也是个美娇娘啊!”萧安假装口水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样子,瞬间收获了宋念赏的一个大B兜。
“你找打。”宋念白了自已的发小一眼,手上却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已身上的裙摆。
“确实该打。”萧安逗逼地轻轻掌了一下自已的嘴巴,然后又笑嘻嘻地凑到宋念面前,“不过你这样穿比往常简直好看多了。”
“话说,我这样穿真的没问题?”
要几乎不怎么以女装示人的宋念骤穿着这身襦裙暴露在众多来宾面前,纵使她以往再如何没脸没皮的此刻也是有些紧张的。
“好看的,非常好看!”萧安非常肯定地点头,同时还不忘竖起个大拇指以示鼓励。
“安安这么早就过来找念儿啦~”对于萧安经常出现在宋念院子里,宋家人早就习以为常了。偶尔撞上饭点,宋家人还会主动邀请他留下与他们一同用餐。
“伯母好。”萧安站在一旁乖巧地朝来人打着招呼。
“乖啦~”宋母示意对方微微低点头,然后慈爱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萧安只比宋念大两岁,再有几年他也该到弱冠了,此时被长辈猝不及防地来个摸头杀,他一时间有些害臊。
“今日之后念儿就要长大了,安安你虽与念儿一同长大,但此后可不能再像以往这般随意进出念儿的院子了。”宋母语气依旧轻柔,不过里面夹杂了几分不容人抗拒的严肃。
宋念就静静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看到自家这位发小吃瘪她就开心。
虽然名义上萧安是她的小跟班,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她的内心早就将对方视作好友了。
“伯母放心,安安知道的。”萧安乖巧应下,结果却在宋母转头看向宋念的时候朝宋念做出一个无声的鬼脸。
宋念笑了,心里吐槽着萧安这个幼稚鬼。
“你瞧,我家女儿穿裙子多好看,今日之后也该到配婚的年龄了,往后少穿那些男儿衣服了哈。整天像个假小子似的往外跑也不知像什么样?”宋母絮絮叨叨着,神情略微有些嗔怪。
“是是是,娘亲别生气啦~”宋念挽着自家娘亲的手使劲儿撒娇。
宋母被对方给拿捏住,最后只得无奈地笑笑:“你啊你,自小就是个鬼灵精的。有空跟你姐学学。”
宋念脸当即就垮了。
如果她的眼睛没瞎、京城里的传言不虚的话,那她的姐姐宋凝婉如今可是这京城里唯一一位才貌双绝的出尘美人啊!
这要她怎么学?光是姐姐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她就学不来。
让她学习琴棋书画?她如今就只会吹个笛子(还是身旁那位发小教的),哦,还有兵书。毕竟兵书也是书对不对?
下棋她坐不住,画画就更别提了。
她觉得她还是比较适合舞刀弄枪。
得益于前些年的偷偷出门溜达,她和萧安还真的得到了一些机遇。
十岁那年,他们俩正在城郊树林里习武时,恰巧被一个老头给碰上了。那老头也真奇怪,第一次见面就硬是要收他俩为徒。
美曰其名他俩一个天资卓越,一个骨骼清奇。
碍于对方的武力镇压,他俩只好不甘不愿地拜了对方为师。
萧安医武并学,而宋念的天赋大概都点在了武学上,所以对于医学她是真的一窍不通,任凭她怎么学都学不会。
最后那老头干脆放弃了,只教了宋念武功。
不得不说,那老头还真有几把刷子,在他的秘密教导下,他俩的武功可以说是进步神速。不过萧安就有点惨了,不仅学武时要挨揍,学医时还得被老头给扔进各种药桶里泡着,美曰其名淬体。
主打一个主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
至于那老头姓甚名谁?他们也不知道,老头自已也不说。
所以往日里他们都是老头老头地称呼着对方的,索性对方也不介意。
“哈哈哈哈,这事等我有空再说吧。”宋念眼神飘忽,就差没把“心虚”二字刻在脸上了。
“你呀你,几乎每天都不见人影,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宋母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小女儿的额头,后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忙什么?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对方自已在外面拜了个便宜师父吧?
毕竟这是他们几人间约定好的秘密。
及笄礼结束后,大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各自以往的节奏。
这些年来,京中一片祥和安宁,唯一发生的大事就是朝中官员经历了一次内部大换血。
不过以上朝廷之事也就是宋念在家时无意中听到自家爹提了两句,与她并无太大关系。下面讲点跟她相关的吧。
宋父经过这些年来自已的努力以及皇帝的有意提拔,很快就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各家高门贵妇经常组织各种赏花宴游湖宴啥的邀请宋母参加,企图借此笼络宋母。
哥哥宋青书今年21岁,字子谦。对象尚未有着落,每天就是苦哈哈地跟着自家外公去军营里操练。去年刚取得功名,并被提拔为兵部侍郎。
姐姐宋凝婉今年20岁,被皇帝赐婚许配给了当朝太子,夫妻俩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今年三岁,名为梁钰。女儿两岁,名叫梁婳。
护国公已到花甲之年却依然精神烁烁、老当益壮。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操练军队里的兵蛋子以及自已的孙子。至于儿子张文杰?护国公一提起他就来气。
宋念的这位小舅舅正值青年,却也没有婚配,大概是嫌家里人催婚催烦了,竟搞起了离家出走那一套。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的,竟还真为自已和家人赚下了不菲的身家。比如这次的及笄礼,他人没回来,却托人给宋念带回了一颗篮球那么大的夜明珠当礼物,惹得在场人羡慕眼红。
这天出门,宋念依旧是一副少年人装扮:头上的青丝整齐地用一根红带束着,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男性样式衣裳,腰间悬挂着一块海棠花纹白玉佩,主打一个干净利落。
“阿念,你不是答应了伯母往后穿回女装吗?”同行的萧安满脸不解。
“你傻啊。”宋念拿着手中的扇子对准萧安的脑袋就是一顿敲,后者委屈巴巴的。
“在娘亲面前肯定是得穿回女装的,但是咱们现在是偷溜出来的,可不能让人给认出来。”宋念解释。
“行叭......”这个理由萧安确实无法反驳。
他是家人懒得管他,所以他出门无需伪装。但身旁这位大小姐不一样,她要是敢穿回女装光明正大地从丞相府正门走出去,那必然会少不了被看到的宋家人给问候关心一遍。
“走,去雁鸿楼打壶酒带去给老头喝。”
雁鸿楼是京城里店面规模最大、人气最旺的饭店,里面卖有各种珍馐陈酿。自从宋青书带她来过一遍之后,她也跟着成为了这家饭店的常客。
“宋公子,萧公子,欢迎再次帮衬本店,楼上有雅座,里面请里面请。”小二依旧是那个小二,经过那么些年,这位小二如今大概也到而立之年了。
“我们今天不在这儿用饭了,有事外出,顺道过来打壶陈酿。”宋念简单道明来意。
“好咧,二位请稍等片刻。”
那位小二先是吩咐另一跑堂将两人要的酒打出来,随后自已亲自把他们带到一楼大堂里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并贴心地为二人沏茶。
“六子,听说你职位即将晋升了?”宋念好奇地问道。
“宋公子的消息真灵通。”那位名为六子的小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掌柜的说,东家有意在东城那边开一家分店,然后掌柜的就向东家那边推荐了我过去当管事。”
“那很好啊,熬了这么些年也该熬出头了。”宋念也是真心为对方的晋升而感到高兴,“到时新店开了我俩一定过去捧你场子。”
“那小的就先在这里多谢二位了。”
“都是老相识了,客气啥?”宋念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嘿嘿,要的要的。”
不一会儿,宋念要的酒就被打出来了,萧安付钱后,俩人离开了雁鸿楼。
老头目前就落脚在东郊竹林深处的一处小木屋里,他俩到时,那老头正躺在院子前的竹藤摇椅里晒太阳呢。
“老头,我们今天又来报到了,猜猜我手上的是什么?”说着宋念还故意拿着酒壶在老头面前晃了晃。
老头鼻头耸了耸,随后伸手拿掉覆盖在自已眼睛上的那两片叶子。
他的目光追随着在他面前晃动的酒壶,就像猫闻见了鱼腥似的。
他一把从宋念手中抢过酒壶,打开盖子陶醉地闻了一下后,双眼一亮:“是雁鸿楼里的陈年老酿。”
宋念点了点头。
老头喜滋滋地仰头灌下一口老酒,然后傲娇地瞥了一下面前的二人:“别以为拿壶酒过来就能贿赂我啊,你俩今天的训练依旧。”
“知道了知道了。”宋念毫不文雅地当场掏了掏自已的耳朵。
“阿念,你现在当注意一下言行。”一直充当背景板和钱袋子的萧安这时好心提醒一句。
“安安你现在胆儿肥了,竟然还敢管到我头上!”
不得不说,萧安这些年来个头拔高得很快,如今已有一米八三的身高了,而宋念如今才够到对方的肩膀处。
这样的身高差距让她光是在拌嘴时气势就矮了一截。
这个认知让她很不爽。
萧安无奈地笑了笑。
自从认识宋念之后,他就逐渐与之前的狐朋狗友们疏远了关系,当然,与自家父亲的关系依旧是多年如一日的处于冰点之中。
习武学医之后,他的性格变得越发沉稳,身上逐渐看不到儿时那副小霸王的混样了。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那颗镶在他嘴里、多年来依旧屹立不倒的大金牙。
“丫头接着。”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件不明物品丢给宋念。
宋念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去接住了。
“匕首?”宋念打量着对方抛给自已的匕首,语气有些疑惑。
“嗯,这是为师送你的十五岁生辰礼物。”
“谢啦~”宋念抽出匕首在空气中嚯嚯两下,发现用得异常趁手,仿佛专门为她打造似的。
“你可别小瞧了这匕首,虽然样子长得平平无奇,但它非常地锋利坚韧,轻易能做到削铁如泥。在与敌人近身搏斗时,它能为你争取到更多的生机和胜算。”老头闲适地躺在摇椅上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慢悠悠地解释着。
“哦哦。”
“就这?”
“?”宋念疑惑。
“你不该给为师一点表示吗?”
“哦~”宋念恍然大悟,“下次来再给你带壶酒。”
“哼,小兔崽子,一点诚意都没有。”老头将头偏到一边不再看他俩,然后还假装不耐烦地朝两人挥挥手,“兔崽子滚滚滚,快去完成今日的功课,别堵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得咧,我俩这就走。”宋念嬉皮笑脸地拉着萧安就要离开。
“对了安儿,你今日的淬体为师已经帮你配好药了,现在过去泡两个时辰刚好。”老头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俩人。
宋念闻言同情地看了好友一眼,可语气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兄弟,保重。”
萧安苦笑,所幸他现在这副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大幅度提高了,不会再像刚开始淬体时直接晕了过去。
“丫头你先别得意,今天你也得淬体。”老头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将方才还在幸灾乐祸的宋念劈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
她震惊了!
她不可置信!
“为什么?”
“之前不用淬体是因为你的体质较为特殊,为师还没找齐适合你体质的药材,现在找齐了。”
“哈哈哈那个,老头,啊呸,师父啊,我亲爱的尊敬的师父,您看我这身体也倍儿棒,习武时也没遇上什么瓶颈困难,这淬体就可以免了吧?”
宋念瞬间化身狗腿子,又是语气讨好,又是给对方捏肩捶腿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好。
没办法,实在是萧安每次淬体时那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将她给吓出阴影了。
“阿念啊,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这就是啊。”某损友萧安被眼前的场景给逗笑了。
他潇洒地撑开手中的折扇,风度翩翩地给自已扇了扇风。
如果能够忽略他笑容中暴露出来的大金牙的话。
“你别笑了。”宋念眼神幽怨地看了损友一眼,“再笑我就跟你绝交。”
“好好好,我不笑。”他的笑容说收就收,只是眼中残余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你俩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老头在一旁幽幽地给两人补了一刀。
听闻此言,俩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苦哈哈地领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