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淬体还真的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所幸宋念她不算常人。
她脱掉外衫,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衫就将自已整个人泡进药桶里了。
桶里的药水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初次进去时,宋念有种在蒸桑拿的感觉。
随着药气不断透过身上打开的毛孔渗入到体内,宋念逐渐感到难受,露出水面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冒着硕大的汗珠。她的身体内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密密麻麻的又痛又痒。
宋念感觉自已不是在淬体,而是在渡劫。
她多次想要中途放弃,却最终还是选择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原因无他,就一个:头都洗湿了,哪有不继续下去的道理?
忽然间她都很佩服萧安了,毕竟从小到大,萧安经历过的药浴次数两个人的双手双脚加起来都算不清。
难为他这么些年来竟然每一次都扛过去了。
她难受得直皱眉头,嘴唇逐渐发白,身上硕大的汗珠还在密集地往外冒。偶尔实在非常难受了,她就伸手紧紧抓住药桶的边缘,两手青筋毕现凸起。
她与隔壁房间的萧安一样,同样要泡够两个时辰。
按照现代时间来算的话,这里的两个时辰相当于四个小时。
整整四个小时啊!这比让她蹲四个小时的马步还要艰难。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四个小时,她浑身有气无力地从桶里晃晃悠悠地爬了出来。进去时还是黑乎乎的药水此刻变得清澈澄亮,大概是药效都被她给吸进身体里了吧。
反观隔壁房间拉门走出来的萧安,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丝毫看不出对方刚刚泡过药水。
“阿念,你没事吧?”看到宋念面色苍白、脚步漂浮无力地从房间走出来,萧安直接被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走过去搀扶着对方,谨防宋念一不小心扑在地上。
“我刚刚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劫。”宋念虚弱地瞥了一下满脸担忧的萧安,干脆将后者当成了自已的拐杖。
“怎的如此严重?莫不是药效不对?”萧安满脸担忧。
“谁知道?不过为什么你泡完药出来后反而感觉更加精神抖擞了?”宋念疑惑,随即又感到有些悲催,“莫不是老头给咱俩的药调反了?”
“没反。”还不等萧安说话,旁边插进了老头子的声音。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站那儿的,又将他俩的对话听去了多少,“你这臭丫头,不相信那药,难道还不相信你师父我吗?”
看到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宋念感觉到一阵无语。
就因为是你调的才不放心。
“毕竟你是有前科的人了。”宋念幽幽回了他一句。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面色略微有些尴尬:“咳咳,那次只是意外。”
在宋念十二岁那年,老头不小心往萧安要泡的药桶里多加了一味药,最后结果就是萧安晕倒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又拉肚子拉了整整三天三夜,直至整个人都拉虚脱了,就连宋念从老头药箱里翻出的止泻药都没用。
恰巧老头那段时间外出几天不知道干嘛去了,宋念无计可施,自已又不懂医术,萧安也才刚开始学医不久、加上医者不自医,宋念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等着着急。
要是老头再晚回来几天,她估计萧安的小命估计就得交代在茅房里了,传出去她都嫌丢人。
“因为你的体质特殊,所以我特意加了几味药材进去,那可都是好东西啊,黑市上都是千金难求的那种。”老头难得解释了一下。
“哪几味药材?”涉及到自已所学的专业领域,萧安不由得被对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乌猴子、杜卿、血蝎子以及黑灵根。”
“除了血蝎子,其他几样没听过。”萧安摇了摇头,暗叹果然自已学识还是太少了。
而旁边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宋念则是听得一脸懵逼,她是压根没听过,更没见过以上这些药材的本体。
“那个,老头啊,要不咱们找个凳子坐下再慢慢说?”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她如今实在是虚得慌啊。
随时要倒下的那种。
“瞧把你给虚的,不就泡了个澡吗?”老头鄙夷地看着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
“......”合着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呗。
宋念懒得争辩反驳,她现在只想找张床躺平。
萧安不愧是宋念的好兄弟,这多年来彼此间形成的默契可不是盖的。
萧安将宋念送到她常睡的房间里安置好,末了还贴心地为后者盖好被子。
宋念内心被好兄弟的贴心感动得一塌糊涂:“兄弟谢了,下次请你吃好吃的。”
萧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宋念的脸微笑着点点头。
“瞧把你给娇气的。”一同进来的老头站在宋念床边背着手没好气地吐槽着。
大概是身体实在过于疲惫,宋念难得没有力气去反驳他。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意识在逐渐变得混沌,耳边的谈话声也越发遥远。最终,在老头唠唠叨叨中,她哼哧哼哧地睡过去了。
“阿念睡着了,师父咱们出去说吧。”听着宋念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萧安连说话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就你纵着这丫头。”老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听劝地转身出门了。
萧安无奈,随即也跟上自家老头的脚步出了门。末了,他还轻手轻脚地为宋念关上房门。
萧安和老头之后说了什么,宋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醒来后外面的天都黑了。
一觉睡饱后,她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来到前院,刚好看到正在舞剑的萧安,以及旁边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儿晃着脚丫子的老头。
“安安你可真勤快啊。”宋念由衷感慨。
“阿念,你醒啦。”萧安收起自已的动作来到宋念身边,眼神满是关切的意味,“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了?头还晕不晕?”
“感觉好多了,好像身体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宋念心中一暖。
“药效完全吸收了当然好,那可是老夫花了大时间大价钱才找来的。”老头闭着眼睛幽幽说道。
“嘿嘿,老头,啊呸,师父,下次过来徒弟我不仅给你多带几壶雁鸿楼的陈年老酿,还给你带他们家的八宝鸭和红烧肘子。”宋念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老头捏肩捶背。
“哼,这还差不多。”果然论傲娇还得看老头,“捏下这边,欸,对对对,就是这了,用力点。”
老头面上一脸享受,嘴里继续哼着刚刚尚未哼完的小曲儿。
宋念捏累了,也就不捏了。她直接坐在就近的一张凳子上,顺便还伸手抓了一把老头桌子上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巴咂巴咂地吃着。
老头也不理,任由她去了。
“师父,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和阿念该回去了。”萧安温声说道。
“啊?我还没吃饱呢。”宋念一脸懵圈地抬头看向萧安,两边腮还在鼓动着,活像一只正在偷吃时被抓包的小仓鼠。
她刚睡醒,肚子还饿得慌呢。
“光吃花生米如何能吃饱?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去哪儿吃?”宋念看了看此刻的天色,雁鸿楼此刻应该打烊了才对啊。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萧安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心虚。
宋念狐疑地看了他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管他呢,只要有好吃的去哪儿都行。
更何况,安安总不会坑自已的。
宋念对此蜜汁自信。
与老头告别后,宋念就兴冲冲地跟着萧安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抓了把花生米给自已留着路上吃。
等来到萧安口中的地方后,宋念看着头顶横匾上的大字、以及在门口搔首弄姿招客的老鸨,她沉默了。
她感觉萧安在坑她,但好像又没有。
她眼神幽幽地看着萧安,后者被她看得不自在,语气略微有些尴尬地解释着:“别看这梦缘楼是座青楼,但是这里面的东西可好吃了,一点儿也不输于雁鸿楼。”
“真的?”宋念狐疑地问道,但一想起这里是青楼,她的内心又隐隐有些激动。
这可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来青楼消遣啊!
“哎哟喂,萧公子您今晚又来啦。”正在揽客的老鸨眼尖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俩人。
看样子,他俩还挺熟。
宋念揶揄地看着萧安:“安安,想不到你还是这里的常客呀。”她还以为萧安早已改邪归正不再混迹青楼赌坊了呢。
“哈哈哈,也没有常来。”俗话说得好“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没出息”。
那老鸨也是个懂眼色的,一把扯开了话题:“哎哟,这位小公子是?”
“我兄弟,今天跟我过来长长见识。”萧安一副大爷似的,与老鸨说话时熟练老道。
果然是常客。
“欢迎欢迎,里面请里面请。”
老鸨将二人带到二楼的浮生半日雅间,这里的房间比较宽敞,推开窗,楼下大堂的所有情况一览无余。关上窗门,外面的杂音又能有效屏蔽隔绝掉。
“不知萧公子今天想点哪位姑娘呢?”看着手上那颗对方刚打赏给自已的五十两银锭子,老鸨笑得脸上都开花了。
“不知今日兰卿姑娘在不在?”
“在!在!本来今日兰卿不打算营业的,但如果知道来的人是公子你,兰卿一定会很高兴的。”老鸨那语气啊,那叫一个热情。
“别这么说,当心毁了兰卿姑娘的声誉。”萧安挥了挥手,还略微有些心虚地瞥了下对面宋念的表情。
宋念一心只想着吃,压根get不到对方朝她投来的视线,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老鸨:“姐姐,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可以介绍介绍吗?”
老鸨被宋念的一声姐姐给叫的心花怒放,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掩唇而笑:“这位小公子的嘴巴可真会说话,不知如何称呼呢?”
“我姓宋,单名一个瑜字。”宋念脸不红心不跳地报了个假名,面上表情却乖巧得很。
萧安不解,宋念忽略。
“原来是宋公子,咱们这儿好吃的菜品可多了去了,要不咱先上几个招牌菜尝尝?”老鸨倒是不介意对方报的名字是真是假,她不过是想着方便称呼客人罢了。
毕竟,出门在外,谁还没点隐私呢?
“可以。”宋念点头,她不挑吃,只要好吃就行。
“好咧。”再次接过萧安给的几张一百两面额银票后,老鸨笑容满面地从房间退了出去。
“阿念,刚刚你为何要......”
还不等萧安将心中的疑惑说完,宋念一只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对方噤声,只是老神在在地道出一句:“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已给的。”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鸨的工作效率高得很。
不一会儿,一位温柔高挑,身姿婀娜的紫衣女子抱着一张琵琶叩门而入。
“兰卿姑娘今日还是那么好看。”萧安瞬间化身为风流公子哥模样,看见来人便笑着调侃。
“萧公子莫要取笑奴家了。”兰卿抱着琵琶莲步走到自已的位置上坐下,声音如水般轻柔,“不知公子今日想要听奴家弹奏什么曲儿?”
“兰卿姑娘琴技高超,无论弹奏何曲都犹如仙音,就按照姑娘你的心意发挥即可。”
高手,不愧是流连花丛中的老手!听听这话,多漂亮!
宋念在一旁听得暗暗咂舌。
正当宋念这么想着时,就见兰卿被自家好兄弟的甜言蜜语给哄得娇羞掩面起来了。
“多谢公子的谬赞,那奴家就献丑了。”随即便用自已的纤纤玉指开始拨弄着琵琶弦。
乐声一出,她才真正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白居易里的那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之音了。
乐声还在继续着,房门再次被打开。
原来是他们房间要的饭菜到了。
负责端菜上来的跑堂热情礼貌地给宋念两人介绍着上来的菜名。
“两位客官,这些都是咱们梦缘楼里的四大招牌名菜,这一盘是出自咱们岭南师傅的手艺葱油走地鸡。”
葱油鸡她还是知道的,好歹她前世今生都在岭南生活过。
紧接着小二又逐一介绍起其他几道菜来:“这是龙井茶炒虾仁,茶叶的香味能够有效去除掉虾的腥味,一口下去清香爽口,值得一尝。”
“这是蒸螃蟹,选自南方沿海地区的膏蟹,肉质鲜美多膏,是咱们这最受欢迎菜品之一。”
“那这个呢?”宋念指着蒸蟹旁边那道菜。
“嘿嘿,这是蟹酿橙,属于杭州一带的名菜,原料选用鲜活的湖蟹肉和橙子汁烹制而成,口感丰富美味,保管这位公子吃完之后还想再吃。”小二脸上的自信成功打动了宋念那颗想要跃跃一试的心。
“看来你们家很喜欢南方菜啊。”宋念嬉笑了一下。
“这位公子说笑了,咱们楼里也有本地的一些招牌菜,但是考虑到夜色已晚,客人进食宜清淡,故妈妈特意给厨房叮嘱菜品做得清淡些罢。”小二脸上挂着符合时宜的职业微笑解释道。
“谢谢,这些菜品我很喜欢。”宋念礼貌朝对方道谢。
“您客气了,如果两位没什么吩咐的话,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好的,你去忙吧。”
“那二位请慢用。”说完那名上菜的小二就下去了,临走前还很是贴心地为两人关上房门。
美妙的乐声还在继续,两人却已在矮桌上吃得不亦乐乎。
准确来说,是宋念一个人在横扫桌面上的食物,而萧安则是撑着一只手在桌子上,一边静静地欣赏着音乐,一边则悠哉悠哉地品尝着杯中美酒。
“安安,你不吃点?”宋念吃到一半还不忘抬头看着对面喝酒的人。
“你吃,这些我早已吃过了。”萧安悠悠回道。
“......”行吧,有钱人。
“我就知道这家的菜你肯定爱吃。”
“你可别告诉我,你从小到大经常混迹各大青楼就是单纯为了听曲儿和吃喝?”宋念忽然感觉自已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怎么?不可以?”萧安正在端起酒杯的手一顿,眼睛眯了起来。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宋念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安安呐,你现在该不会还是一个处男吧?”
“咳咳咳......”咋一听到对方的口出惊言,萧安没有防备地咳嗽不停,直至脸都快咳红了,气才好不容易顺下来,“阿念,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说话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尽管早已习惯了对方的讲话方式,萧安此时还是被惊到了。
宋念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自已的肩,手里还抓着一只螃蟹腿。
“我现在是男孩子。”宋念丝毫不顾及房间里还有旁人,直接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二位客人讲话还真不避忌啊,我还在这里啊喂。
兰卿内心os,但随即想到自已的心上人第一次带着其他女孩子过来这里,她的眼神瞬间又暗淡了,就连手中的琵琶声也不自觉地转变成了哀怨绵长的调调。
整一个人仿佛泡进了醋缸子似的。
宋念对音乐一窍不通,加上此时正沉浸在美食当中,所以压根没有听出来兰卿换了曲风。
萧安听出来了,但他没有出声打断。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花钱,对方提供他需要的服务。
纯属双方需求交易,仅此而已。
因此无论兰卿对他抱有什么感情都好,他都没有去回应对方的打算。
既然不喜,又何必去耽误对方呢?
如果以上萧安想法被宋念得知的话,那么后者肯定会疯狂吐槽前者大渣男。
宋念吐槽的理由是:既然不喜欢人家,那干嘛还要专门点人家呢?这不纯纯给人家希望吗?
很可惜,以上场景并没有在现实里上演,此时除了那酸溜溜的琵琶声之外,房间里氛围一片融洽和谐。
“兰卿姑娘,今日的弹奏就到此为止吧,待会我会找妈妈给你结账的。”兰卿正弹奏一半时,萧安突然出声喊停。
“为何?莫不是卿儿弹得不好?”兰卿面色委屈,含情的双眸里瞬间一片湿润,一副弦弦欲泣的模样。
“不是姑娘弹得不好,只是本公子觉得今晚姑娘辛苦了,需要好好回去休息。”萧安语气委婉。
“好吧,那奴家告退了。”兰卿自已好歹也是读过几年诗书之人,不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待人告退后,宋念随口问了一句:“我觉得人家姑娘弹得挺好的呀,为啥要让人家离开?”
“你不懂。”萧安用干净的公筷给对方夹了一只鸡腿,没好气地说,“吃你的吧。”
“哦哦。”宋念一心扑在面前的美食上,压根没空去深究对方话里有话,只是在吃完手中的螃蟹之后,又抓起了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虽说啃,但宋念好歹也还是记得要保持良好吃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