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大半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转眼便来到了金秋十月。
若论如今这京城里,最得圣宠的红人,除了先前那位名震京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贵妃娘娘,便唯有另一位:
贵妃娘娘传说中的亲弟、内侍省少监、新建机构“枢密院”的主管枢密使、仅仅只是说出名字就可止小儿夜啼的——王离。
据说这王离只是刚进宫时,便得到了皇帝的青睐,甚至赐给了他“见玉如见君”的玉佩。
不久,他便与朝中的“亲民派”官员联手,以疾风骤雨般的雷霆手段,接连斩杀数位贪官,在朝堂之上一举打响了名号。
要须知,打狗还得看主人、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所斩下的这几个贪官,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文亦有武,然而他们贪下的钱财,可不单单只是供自已享用——
这些人背后不知牵扯到了多少其他党派、官员,若非王离能力超群,又有皇帝和贵妃在背后撑腰,恐怕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
此事一出,朝中的几大势力虽对王离心生敬畏,但也并未太过在意——区区新官上任,不过是短暂的三把火而已,只要王离不加入任何势力党派,单枪匹马的他不足为惧。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不到一个月,王离竟然就再度出手!
这一次,他借着先前贪官查处后、“失踪”的污款、权利分割不均事件挑拨离间,在朝中文武两大派系间煽风点火,引发内斗,趁机又铲除了朝中无数的小势力,那一整个月里,鲜血染红了小半个京城。
几波接二连三的清洗洗牌,犹如一张筛网,将整个名为“朝堂”的池塘筛得清明了不少,也让各大势力的动作如在阳光下暴露无遗。
这下朝中的群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王离,根本不是没有党派,他本身就是一个新党!
——这是一把利刃,一把不隶属于任何势力、只听命于皇帝的新刀!
正是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如一把利剑,刺破了原本混沌的朝堂,也让皇帝成功地将手伸入朝中各大势力的纷争之中,之前那种所谓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环境,也将如过眼云烟,彻底消散。
这也让皇帝也对他更加信任,不久后,王离便借机组立了新机关——直接听令于皇帝、掌握所有上奏文书的枢密院。
“实际上,这位枢密使大人刚一进宫就干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也正是因此,才让堂上的那位看中了他!
不知道各位可知,年初离开京城、治理水灾的那位马师、马阁老?——”
楼下的说书先生身着一袭长衫,手持折扇,他环顾一圈,满意地看着周围人向自已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嘿嘿一笑,啪得一下合上折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顿时,四下嘘声大作,茶客们纷纷叫衰,手上却诚实的将铜钱放进茶楼小厮端过来的托盘里,等待着说书先生继续讲解。
见钱收得差不多了,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水,重新打开了扇子,清了清嗓子道
“没想到大家如此热情,那就且听我细细道来……”
……
茶楼内,茶香四溢。
几名“茶博士”穿梭于桌椅之间,熟练地为客人们续上一杯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客人们或细细品味,或轻声交谈,若是初来乍到的外人,恐怕也只会觉得这不过只是一间普通的茶楼。
楼上的某个包厢内,一位灰白发色的少年关上厢门,才重新落座为自已与对方添上茶水,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茗后,无奈地说道
“你这茶楼里,倒也真是啥都敢放出来说……”
“哎呀呀~一听就知道小梨子你的生意经不如哥来的精转——”
对面的俊帅青年穿着万年不变的老黄褂,轻拾起那杯斟满茶水的茶杯,悠然地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惬意地斜靠在椅背上。
小小的茶杯在他那如百戏人般灵巧的手中,同杂耍般来回转动,里面的茶水却宛如被施加了法术一样,奇迹般地没有洒出一滴。
这看上去慵懒至极又不着调的样子,不是徐半仙还能是谁?
只见他乐呵呵地打趣道
“我们‘虚视楼’可是小本生意,要是不讲点别的茶楼听不到的,这年头谁乐意来你这喝茶?”
抬眼见王离没有丝毫不愉的样子,他又转而说“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你的那些发家史在京城基本上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
对茶楼来说,就是鸡肋、鸡肋你懂吧——‘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烂在库里,也不会有人来买,也就只能能拿出来做做噱头,吸引点人来听听喽?”
“咱们枢密使大人宽宏大量、虚怀若谷,不会和我们这种小地方计较吧?”
“怕什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这茶楼都讲了快把月了,我有为难过你?”
闻言,王离叹了口气,他话还没说完,不知道楼下讲了什么,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叫好声。
于是乎,吵闹声里,又是半杯茶就这么下了肚
“这些人倒也真是不嫌无聊。”
“嘿嘿,这不是大伙都对你又爱又怕的缘故嘛,别的不说,我这茶楼最近生意都好了不少呢——”
“别的不说?呵,”白子轻轻放下茶杯“你就不怕马师听见这些消息回来削你?”
他略带戏谑地笑了一笑,引得对座的人背后一阵发毛
“……要不是咱俩合作,他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地被踢出局。”
“嘛,天高皇帝远,他还拿捏不了我”
话虽如此,徐半仙还是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况且,这不还有你嘛,我亲爱的小师弟?”
“你有这么信任我?”
“嘿嘿,以前恐怕得琢磨琢磨,但现在……”隐晦地看了一眼王离的身旁,徐半仙乐呵呵道“皇帝给你赐的新刀叫什么来着?‘不杀人’?”
“‘无不斩’”
——帝王之下,无不可斩
说到这,王离也不藏着掖着,将靠在椅边的唐刀拿起放在桌上,他眼眸低垂,淡淡地扫视过刀鞘上龙纹
“不过只是没有开刃的‘仪刀’而已,或许……‘不杀人’这个名字确实更适合它。”
“哎呦我的祖宗,这可是好东西~你知道吧,有的刀,待在刀鞘里,比拿出来砍人的震慑力可大太多了!”
见对方同意,徐半仙连忙将刀拿起来仔细端详,“啧啧,这纹路、这色头……”
“唰!”刀锋出鞘半寸
“嚯!这材质……啧啧啧。”
见对方看的开心,王离单手支着下巴,缓缓靠在桌上
“前日刚到我手里的——”
他眼眸一转,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你这儿消息……倒是灵通。”
“哎呀~毕竟是干这行吃饭的嘛……”闻言,徐半仙有些悻悻然地把刀还了回去,略显生硬地转开话题
“如何?你最近有什么安排?可别说只是来看看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未等对面开口,他又连忙摆手道
“你要是想打探上面的消息,也别问我嗷,你那枢密院估计把这朝上随便一个小官的祖上三辈是干啥的都能摸门清了吧?
我们这种民间小组织可没那么大能耐……”
“放心,若不是有用你帮忙的地方,我也不会找上你。”王离没有多说,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你且先瞧瞧。”
徐半仙半信半疑地接过,匆匆几眼扫完,眉头一挑,道:
“哟,小梨子,这么急?”
他放下东西,放松地往后一靠
“——距离上次‘洗牌’才多久,你家林老头就又开始让你上工了?”
“不过你也是,就真不知道偷点懒?最近动作这么频繁,挡了那帮老家伙的路,不怕哪天被他们搞死?”
“他们不敢。”
王离简言意骇到:
“而且,也没理由。”
“查处贪官的是刘相的人。”
“分钱的是小势力的人。”
“吞下武官势力的是窦尚书的人。”
“吞下文官势力的是林将军的人。”
他喝了口茶“我只是给他们引了火、递了刀,除此之外,啥也没干。”
“况且现在,杂草已尽,如果不想让皇帝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他们身上,他们不会选择在明面上针对我。”
“至于背地里的,就算除了枢密院,不还有你嘛……我可是一直都对你深信不疑的。”
眼神微眯,王离冲着徐半仙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
“好吧好吧……”听见这话,徐半仙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而后又笑眯眯的问到:
“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王离拿起茶杯,小心地啜饮一口
“不过,必要时,倒也可以冒险赌一波——”
他稍稍压倒声音
“瞒天过海,将计就计。”
“……你还是小心为上吧,我的王大少爷。”言尽于此,徐半仙倒也不再拐弯抹角,他牛嚼牡丹般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光是这个月,我的人帮你拦下的刺杀就不下八起了。”
“等之后新仇加旧恨……可别哪天真把自已给玩没了。”
“呵呵……与君共勉。”王离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下脸说道
“你想找的那些人先别查了,交给枢密院这边会更保险一点。”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把鸟惊了也就罢了,要是将养鸟的人也给引来,那可就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啧……”听到这话,徐半仙也收起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的眉眼如阴沉的乌云,稍稍露出了那如毒蛇般恶劣阴暗的本质。
“这群早就该死的透透的虫豸蠹蛆……”
“罢了,等了十几年,也不差这些日子。”
他放下杯子,转而又说道
“那么这两天,你自已小心点那帮想要‘毒狗’的家伙吧,我的人不多,帮你盯了宴会可就管不上你了。”
“……狗?”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还不知道你在那帮家伙嘴里的外号是啥来着。”
徐半仙乐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随着话头一一按下
“夸你的呢,叫你‘御犬’。”
“骂你的,叫你‘疯狗’。”
言下之意是,都不是人。
“……把喊这个外号的那帮人的名单给我一份。”
沉默须臾,王离霍然起身,重新将刀佩上。
这是要走的意思。
徐半仙复又慵懒地倚于椅背,戏谑道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外号?这是要搞私刑喽?”
“枢密院初建不久,总得找几个人来见见血——白送上门的试刀石,不用白不用。”
白子冷冷一笑,那洁白的牙齿闪过一缕寒光
“依着三族寻去,总能让我觅得由头的。”
“我素喜成人之美,既然都喊我疯狗了,那我合该干一些符合这个称谓的事罢?”
“起外号之前,就要做好被不喜欢的人找上门的准备啊,这可是常识。”
“哟,”徐半仙亦笑了起来
“真是好凶的一只小狗。”
那蓝眸的主人向他投来凛凛的目光,伴着那戏谑的笑容呲了呲牙。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