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吱扭吱扭地驶进小巷,离开集市进入坊间,蹄子与青石铺就的地面相撞发出咳哒咳哒的脆响。
推车里的少年随意地摘下自已的斗笠,敛了敛白纱放在一旁的坐上,露出一张足以被人称赞为“面若冠玉”的小脸来。
若不是那一头张牙舞爪的灰白发色——嘿!怎么也不算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儿郎呢?
“呦?不戴你的‘遮羞布’了?”回头瞥去一眼,徐半仙调笑到“喂喂,再拐两条街可就是‘贵人路’了,不怕冲撞到哪个?”
“这附近的人家基本都认识我,不会轻易被吓到。”嘴上这么说着,王离却又将斗笠拿起放回了腿上,问道
“不过……‘贵人路’?”
“你在京城呆这么久不知道平民百姓怎么喊你们住的那条街?不应该啊?——好吧,你也知道,将军府的这条路上哪家不显贵哪家又没有官?”
抬手往骡子屁股上拍了一下,徐半仙轻笑一声
“呵,‘贵人路’,贵得名副其实!”
“我平时除了公子名下那几家铺子以外确实少有闲逛,对坊间言论了解甚薄”王离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又道“你不戴斗笠?不怕这里有人能认出你?”
“树大招风、掩耳盗铃。带上遮盖反倒容易引人耳目。”坐在骡背上的黄衣青年摆了摆手“况且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个毛都没全乎的小屁孩,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有几个认得我?”
“但愿如此。”
……
“喂,前面那个就是将军府吧?”
“对。”
“得咧,我们到咯”徐半仙闻言叫停了骡车,从骡背上一跃而下,抬手示意王离拉着自已从拖车上下来“嘿嘿,少爷您请~”
“将军府人多眼杂,就别调侃我了……”
王离翻了一个白眼,也无奈的搭上对方的手下了车。
然而他刚刚站稳,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阿巷等了你好久!”
对方抱得死紧,王离扭动挣扎了半天才从他的两条臂膊里脱逃,好不容易把衣物上的褶皱理顺了才叹了口气说到“好啦好啦……咱们分别也不就十日不到?——府上今天没有给你安排活?”
“老爷和夫人知道您没跟我一起回来,给我好一顿训,叫我天天搁门口等您回来就立马去通报呢——我这些天连饭都全靠门房的老张给我带一点……”
见王离问自已,名叫“阿巷”的小僮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问道
“公子到底是落下啥了,我在客栈看您半天没出来、进去看见纸条才发现您自个又回寺庙去了——明明您使唤我一声就好,我给您再去置备一个也不至于耽误了这么久才回来……”
“是娘娘入宫前赠给我的玉佛挂饰。”王离打断他道“若是寻常物件,我自是不会耽误了将军大人的事。”
“原来如此……也是,公子你一向稳重,不是重要的东西也不会耽搁……还是阿巷想的太少了,公子不要怪罪。”
听闻此言,阿巷略显尴尬地扭了扭衣摆,眼睛一转看向骡车旁的徐半仙,又笑到“这位是……啊,应该就是公子您信里说的跟公子您交好的那位得道高人——徐道长吧!”
他向徐半仙鞠了一躬,双手合十道“谢谢您送我家公子回来!一路上辛苦了吧?”
“啊、哈哈小事小事!”不可否认,阿巷这句得道高人确实是给徐半仙喊高兴了,他摆摆手调笑道“王离,没想到你小子身边还能有这样贴心的小厮啊。”
“哼哼~毕竟我的命可是公子救下来的,当初要不是公子买下了我,哪里有阿巷的今天?贴心一点是理所当然的!——对了对了,道长您是怎么跟我家公子认识的?要不是我家公子在信里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原来公子在寺庙那边还有认识的朋友!”
“那当然是因为你家公子……”
徐半仙正张嘴欲答,却看见阿巷身后的王离对着自已轻轻眨了眨眼,继而摇了摇头,他才猛地明白了什么,面上虽然不显,但却是改口道:
“和我是兴趣相投的人,不是都爱那几口荤的嘛!”
“!哎呀!!公子我就说你后面的一年半怎么不天天想着吃肉了!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带上阿巷一起!”
对徐半仙的话,阿巷不疑有他,信以为真,转扑到王离身上假意捶他。
王离也佯装着躲闪几下,便叫停,对着徐半仙笑到“这一路麻烦你了,之后怎么打算?”
“我?道观最近冷冷清清的,我暂时不打算回,在京城小住一段时间等师傅回来了再说。”
“那可是得有段日子了。”
“那可不,小老头一次云游没有个一年半载且回不来呢……”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才相互道别,徐半仙一个横跨上了骡背,转首道:
“好啦,我也不多耽误你的事情了,你在这边有了‘有趣的事’,随时可以来我跟你说过的那几家铺子找我唠唠——报我名就行,掌柜的都认识”
说罢便自顾自得骑着骡子带着嘎吱作响的拖车离开了。
王离目送着他走远,将手上拿着的斗笠交给了一旁等候着的阿巷,自已转身推开了将军府的大门走了进去
“走吧,阿巷,可别让大人和夫人等久了……否则不是又要教训我们办事不利?”
阿巷望着自家公子的背影在门廊的阴影下沉沉浮浮,内心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疑虑,却最终没想到什么,只能抱着斗笠追了上去“哎哎,公子!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