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中秀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一夜,内心喜忧参半。
她其实有些摸不准肖玉棠的态度,但又非常希望两人能成,于是一大早就到医院了。
她到医院的时候苏顺时刚醒,他正接了杯开水进病房,小心翼翼地扶起肖玉棠喝了半杯,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苏顺时这么贴心的时候。
她有些生气,又觉得欣慰。
肖玉棠脸上病态的潮红褪去后就剩苍白,她翻动着网络上信息,心中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一遭让苏顺时的人设和形象更丰满了起来。
看来不仅仅要营造视频里的人设,还要注重营造现实生活中的人设。
她在心中权衡了很久,覃中秀也在病房外默默地看了很久,覃中秀还没组织好语言去沟通,毕竟她和父母正处在对抗的阶段。
苏顺时有些局促,在肖玉棠面前不如之前自然:“你昨天晚上没吃东西,我刚刚点了一些稀饭。”
肖玉棠低低的嗯了一声,“谢谢——还有”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几分,脑中思绪翻飞:“对不起。”
覃中秀只看见她动了动嘴皮,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反正苏顺时的背影忽的颤了两下,好像立马干瘪了很多。
她起身,一步步走进病房。
苏顺时心中无比荒寂,口中涌上满腔的苦涩:“没关系...我知道你昨天是在气头——”
“我们找个日子定亲吧。”
覃中秀蓦地愣在原地,她被苏顺时完全挡着,肖玉棠并没有看见她飞快离开的身影。
苏顺时呼吸急促,心中掀起翻天巨浪,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肖玉棠,她脸色非常认真,完全没有一点玩笑的影子。
“我没开玩笑。”
她抬头盯着难以回神的苏顺时,只要确定了名分,可以扫清拍摄过程中很多不必要的障碍。
中国人向来讲究师出有名,有了这个名头,她才能在窘迫的空间中有立足之地。
她看明白了,女孩子不仅仅是在农村没有宅基地继承权,甚至没有在农村安稳度日的空间。
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源于她的两个身份。
其一,是未婚的适婚女性。
石盘镇普罗大众的认知中,女性一旦摆脱学生这个身份,就意味着她隐形的婆家随时登门,也意味着她在娘家的生活开始倒计时。
在娘家眼中,她自踏出社会的第一步,等同于踏向婆家的第一步,她将不再单纯的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未知男人的老婆。
其二,是大学生身份。
他们认为,这是个接受高等教育的群体,这类群体已经完全摆脱了体力劳动,应该出入高级办公室或政府,而不是每天在田间地头上蹿下跳。
不然这跟他们这群文盲有什么区别,花了几十年几十万去养个农民,还不如打小就丢田里。
而农村的女大学生,在他们眼中最大的价值就是,能利用高学历比低学历女性找一个更有钱的男人嫁了。
最好是县城、省城户口的,要是能嫁北上广,简直能成为举世楷模,成为众多女大学生催婚时的风向标。
说起来倒是殊途同归,最终的落脚点都是嫁人。
可惜的是,肖玉棠是个叛逆的农村女大学生,她既不在外打工赚钱,也没有找一个有钱人的打算,更是没有结婚的迹象。
她认为,大学生身份是她优于农村大部分人的荣誉,而不应该成为侮辱这个群体的痛点。
如果她一直和苏顺时不清不楚,他们会将女性大学生打上一个不知羞耻的标签。
她不容许这个标签的存在!
也不容许有人狭隘地将女大学生划分成给有钱人生儿育女的工具!
苏顺时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对象,他的秉性和脾气在石盘镇是相对较好的,也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不断更正改变。
在这个过程中,她惊讶地发现生活中的很多男性自幼没有被教育过如何做人。
他们一生下来就备受瞩目,身下多了二两肉就成了一个完美的人,不需要任何桎梏和约束,只管一路被呵护着长大就行了
一群在力量上强于女性数倍的男人,却从小在无限的溺爱和包容下,不受规矩的约束,难以想象,他们成为脾性暴烈的极端分子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的行为更多的趋近与动物本能。
他们的目标和路径都非常一致,一旦成熟就抑制不住自已的情欲,到了年龄他们的就迫切地想要结婚,接着就是执着于传宗接代。
而苏顺时受制于不能生的困境,在这一方面与他们渐行渐远。
一朵鲜花想要盛开,离不开泥土和养料,苏顺时就是最好的养料,她当下要依附于这个养料在这片土地上扎稳根才能放心大胆的盛开。
肖玉棠以前经常看小说,古代小说里女性必须要依附于男性才能活,她没想到,21世纪的现代并没有先进很多。
她要这个名,是因为她不能因为这件事在自已身上留下一个污点,一个可以被人用来攻讦和唾骂的污点。
肖玉棠虽然并没有谈过恋爱,但她在中学时期有过暗恋的人。
她是一个非常善于捕捉他人情绪的人,没可能对苏顺时的情感一无所察,只是她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没想到明胜和守梅在无形之中推了一把。
她知道苏顺时反应有些慢,但不知道他可以这么慢,她扬起一个浅淡的笑脸,“你不同意吗?”
苏顺时舌头都打结了,语无伦次,连连摇头又点头:“不是...你是在气头上...我不能害你..你知道的..我生不了”
说道最后,他情绪低落了下去,眼睛黯淡无光。
“我是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孩子过一辈子。”
眼看他又要解释,肖玉棠想刺激一下他:“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去找别人吧。”
苏顺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定定地站了几息,眼前忽的凑上来一张脸。
肖玉棠瓷白的面容就在他的面前,她站在病床上,微微弓着背,与苏顺时平行,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在一起,气氛瞬间就暧昧起来。
“我说——”她的声音拉得很长,外面病人和护士来来往往,人非常多。
“我-要-定-你-了-不-是-气-话!”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苏顺时的耳中,让他心神晃动着,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苏顺时感受到两瓣冰凉的唇贴在自已的脸颊上。
他双目圆睁,眼中的惊喜骤然炸开,随即火花四射瞬间亮堂起来,像一抹艳阳突然撕开了寒冷的冬日,融化了漫山遍野的雪,将大地一下子带入春天之中。
苏顺时这辈子哭得最放肆的时候还要追溯到婴儿时代。
他一把扣住肖玉棠的腰,由于她站在病床上要高出一截,苏顺时只能埋在她的腰间,热泪盈眶。
肖玉棠感受到衣服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还有他压抑的呜咽声,完全不像是一个大男人发出来的。
她模仿着苏顺时昨天的动作,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背,一手轻轻拂过他坚硬的发梢,低垂着头,心中涌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情绪。
熟悉是因为这种情绪在她身上出现过,陌生是因为它出现在肖玉棠的中学时期。
是上下课时偶遇暗恋对象的甜蜜,是经过他身边的满足,是小心翼翼,是患得患失...
啊~原来她也不仅仅是将他视作踏板啊~
苏顺时是她选中的单品,她本身就对他有额外的偏爱,在他浓烈的情意包裹之下,怎么会无所动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