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我们回家了、在山上没有?出来玩儿】
肖玉棠:【没在山上】
李英:【啊?在街上哦,我们今天要下去,晚上一起耍】
肖玉棠:【嗯】
李英:【我看见大哥家里大变,你好厉害哦、读了大学就是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些杰作不可能出自苏顺时之手,自然而然将功劳归给肖玉棠。
肖玉棠:【顺时叔也有出点子】
李英:【看不出来大哥还有点艺术天分哈哈、吃饭去了、晚上见】
肖玉棠:【OK】
往常这个时候的肖家很忙,明胜和守梅忙着给肖老头儿和庞奶奶砍柴,将山上那些被风吹断的树木扛回家,肖玉棠有时也要帮忙。
忙着将来年要种的地挖一遍,再种下春洋芋,约莫五月份收。
还要将家里家外统统打扫一遍,老人家年纪大了,通常只打扫眼前看得见的地方,犄角旮旯权当不存在。
这年肖玉棠在家,又是新房,倒也不需要多费劲。
还有扎堆的酒席,有时候出动一家子都走不完亲戚。
肖玉棠从来没有缺席过,但这一年缺席了。
明说说:“狗日了!一个人跑街上偷懒!老子真是白养了!”
守梅说:“打电话把她喊上来!一个人不晓得又在干啥!”
庞奶奶说:“喊上来干啥,她一个人清净清净,你们给她送点菜下去。”
肖老头儿吧咂着烟嘴,口里吐出浑浊的烟雾,浓烈而辛辣的叶子烟味道久久不散。
前面说过,肖玉棠自幼比姐姐叛逆,也并非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只是短暂的陷在情绪的困境中。
腊月的石盘镇人很多,青壮年仿佛是一夜之间涌现,拥堵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路边还有不少卖土鸡土鸭的。
石盘镇是沿河而建的小镇,常住人口约有四万,有一所中学,附近几个镇子的中学生几乎都在这里上学,石盘镇发展几乎是这个学校撑起来的。
河堤这两年不断续修,到现在延长到四五公里,每到傍晚,就有不少人沿着河堤散步聊天。
石盘镇很小,没有什么大众娱乐场所,所以逛河堤就成了最合适的消遣方式,每年过年都能看见人群一网一网过来,一网一网过去。
河堤边也有过年才有的摊子,套圈、打气球、卖烟花、卖小吃...
肖玉棠到的时候李英正在给孩子买烟花,河堤上人多,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的公公婆婆和苏文。
肖玉棠上去拍了拍她,两个孩子各自叫了一声阿姨,肖玉棠拍摄的时候经常会给他们带零食或礼物,两个小家伙对她很熟悉。
“你来啦~”
李英满脸喜悦,但她身上带着一种母性的光辉,尽管她的面容依旧年轻,但一眼就能区分出已婚和未婚的差距。
肖玉棠看见她的脸有一瞬间恍惚,有些艰难地将她定位成两个孩子的母亲。
“回来多久了?”
废话一般的询问。
“今天上午呀,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她很忙,忙着给两个孩子拆烟花包装,一个又一个,都没时间看肖玉棠。
“我叫了郭雪梅出来玩儿,她应该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郭雪梅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几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婴儿才几个月大,长得与她如出一辙。
她的三个女儿和她长得出奇得像,一双溜黑的大圆眼睛,黑黄皮肤,高鼻梁,中间混杂着她老公少许的基因。
她身量高,石盘镇的女性身高在一米五到一米六五之间,她却有一米七二,简直可以说是‘高人一等’。
不出意外的话,她女儿应当能继承她的身高。
肖玉棠依稀记得初中的时候她曾让郭雪梅去干模特儿。
“你们在这里啊!”
她一笑起来瞳仁占据了眼睛的大部分,像黑洞一般,看久了让人有一种晕眩感。
肖玉棠含笑朝她招了招手,郭雪梅几个步子就穿过人群来到她们身边。
“李英、好久几年没见你了!”她俯视着李英的两个孩子:“羡慕你完成了任务!”
什么任务呢?
就是生儿育女的任务。
一个三个孩子的母亲,去羡慕一个两个孩子的母亲,在肖玉棠耳中听着十分荒谬。
李英咧嘴一笑,路灯昏暗,肖玉棠不大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可以确信她的语气很欢愉:“羡慕啥哦~你还不是一样,现在女娃儿才紧俏!”
肖玉棠迷惑,她们怎么能确定等这一批孩子长大了之后社会一层不变呢?
“你大女儿二女儿呢?”李英左手牵着女儿,右手牵着儿子,凑齐了一个好字。
肖玉棠在想,‘好’就真的是好吗?
从小就有人说她命好,但真就是命好吗?
她又迷惑了。
“在后面,我婆婆和老公带着呢~”郭雪梅长得高,路灯在她脸上要亮一些,肖玉棠看见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
李英问:“大的那个都上小学了吧!”
郭雪梅回答:“一年级了。”
几人一边走一遍聊着,肖玉棠不大能介入她们的话题,她是这群人中的例外。
单身、未婚、未孕、她们眼中的高学历,只能用校园时的回忆强行联接。
郭雪梅抱着孩子的时候将她的腿夹得紧紧的。
印象中,有人向她描述过这种抱孩子的姿势。
母亲是守梅那张脸,孩子是谁呢?
她不大确定,也许是自已,也许是那个从未谋面被送出去的妹妹,反正是个软软糯糯的女孩儿。
她看着郭雪梅的动作,这一刻守梅抱着一个夹着腿的孩子的印象突然就清晰起来。
她在心中想: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河堤岸还有河风,自然要将孩子的下身夹紧一点,毕竟穿着开裆裤呢。
然而下一瞬,她就看见郭雪梅给孩子换尿不湿露出来半个身子,穿着厚实的棉裤,鼓鼓囊囊不晓得裹了多少层,除了脸,没有一点皮肉露在外面。
她倒是忘了,现在有尿不湿,没必要再让孩子在寒风中受罪。
但她仿佛觉得河风更冷了,有一种寒意不断侵入到骨子里,让她忍不住浑身打颤。
她又一次在同龄人之间看见了父辈的轮回。
郭雪梅捏了捏她身上的棉袄:“你穿太少了,我就不行,自从生了老三就经常感冒。”
中学的时候她们为了风度,在大雪天穿着单薄的衣裳穿行在学校的每一处,一年到头也不曾生病吃药。
肖玉棠笑了笑,“好好照顾自已的身体,孩子还要靠你呢。”
“妈妈妈妈,我要那个娃娃!”
李英的女儿一直盯着河堤上的芭比娃娃,怎么也拉不走,她希冀地看着李英,一边摇着她的手指,可爱又可怜。
“给你买。”她大气地拉着孩子去店家询问,肖玉棠和郭雪梅就在原地等着。
初中的时候,她还是个拮据到与另一个女孩子共吃份饭的姑娘。
肖玉棠看见她询问过后迟疑了片刻,接着和老板讲价,最后无奈的付了钱。
“这些老板心太黑了,这么个娃娃一百多!网上二十来块的东西...”李英有些生气地吐槽。
小丫头抱着娃娃,双手冻得通红,听着她的话,忽然就怯怯的噤了声。
小男孩儿倒是有些嫉妒,嘟着嘴出声:“妈妈嘢,刚刚喊你给我买那个奥特曼你嫌贵,只给我买了个便宜的,妹妹这个这么贵你还买!”
“哎呀!妹妹还小嘛~你家里那么多奥特曼了,不差这一个,反正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然后转头对两位老友说:“不是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嘛,男孩儿的玩具没必要买那么多贵的。”
李英结婚那天肖玉棠还问过她会不会重男轻女。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我怎么会重男轻女呢?我不会!”
她好像做到了。
但她做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