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大的小姑娘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李英结婚了,是人家的妻子了。
等到过完年,她就要跟着苏文一起出门打工,或许下一次见面她的孩子也要降生了。
所以她的话题已经不再是少女之间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贴近现实的勾画。
她的思想和说话的内容也慢慢向家庭和子女靠拢。
李英说:“郭雪梅老大是个女儿,也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她婆婆想抱孙子呢~”
“她婆婆重男轻女?”
肖玉棠侧身看着李英,觉得呼吸有些阻滞,又翻身平躺。
“老一辈嘛,肯定是有这样的思想的。”
对啊!
没有这样的思想,他们当年怎么会在计划生育严打的情况下还要生二胎三胎呢?
就连肖玉棠也是,在已经有姐姐的情况下还是被生下来,后面还有一个被丢弃的妹妹。
肖玉棠鼻头一酸,又忍不住侧身看着李英,胸膛挤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这回没有再翻回去。
她语气轻飘飘的:“你以后也会重男轻女吗?”
“我?”李英略微思考了一下,“我怎么会重男轻女呢!我才不会!”
“真好。”
肖玉棠想象不出她成为母亲的样子,但又觉得婚姻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让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一起生出血脉相连的亲人,完成家庭的构建,从而达到延续生命的任务。
自然界则要直接很多,不需要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用大费周章举办仪式,也不用组建家庭,直接进行原始的交媾,达到绵延后嗣的目的。
殊途同归。
人类社会的婚姻向来不够纯粹,与利益脱不了干系,所以一直歌颂纯粹的爱,认为只有纯粹的爱才有资格配得上婚姻,但千年来几乎没有一段婚姻中存在纯粹的爱。
因为婚姻本就不纯粹。
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纯粹的爱更是胡言乱语,甚至不如天边的彩霞,不及烟囱里的炊烟,至少彩霞和炊烟看得见。
爱这玩儿,更像是被人类利用的一种工具,且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认为,能走入婚姻的两个人,最多是因为新鲜感和生理需求。
“你爱他?”她仍然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李英两颊绯红,羞赧地扭头不去看肖玉棠,眼中隐隐泛着春光,“爱呀~”
这两个字甜甜腻腻的,听得她嗓子有点齁。
“那你爱梁正春吗?”这是李英的暗恋对象,从小学六年级到初三,整整暗恋三年多都没有跨出第一步,永远埋藏在心里。
李英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是释然:“那个时候年纪小,应该不是爱。”
肖玉棠在心中默默点头,觉得那应该只是青春期的一种悸动,被异性吸引而产生的悸动。
是纯粹的,不掺杂质的。
她也暗恋过男生,是年级上恶名昭著的坏学生,抽烟喝酒打架无一不沾,是老师眼中咬牙切齿的对象,但肖玉棠莫名觉得他有吸引力。
他身上有一种她没有张狂和大胆,桀骜不驯,但意气风发。
就在一周前,肖玉棠还听说了他的现状,目前应该还在医院,不知道尚有命否。
他和人打架被人把肠子都捅出来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肖玉棠的姑姑明英家正好杀猪,屠夫一刀子捅进猪肉墩墩的脖子,鲜血哗啦啦往盆里流,还冒着热气。
烫过开水就刮毛,刮完毛就倒吊起来开膛破肚,屠夫的刀子异常锋利,在雪白的猪肚子上轻轻一划,从腚到脑袋。
一剖开,里面的内脏就包不住了,争先恐后往外冲,像开闸的水,也冒着热气。
里面没有血,干净得很,屠夫都忍不住把手伸进去,然后笑得脸都打皱了:“好暖和哦~手冷麻了,正好煨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肠子里的东西也哗啦啦响,蜿蜒曲折的肠子里是带着青黑色的粪水,隐隐看得出来。
自小到大肖玉棠看了无数次杀猪,唯有这一次让她记忆犹新。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在想,不知道人的肠子也是这样涌出来的。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渐渐地没了声音。
苏文得了空,迫不及待地上楼来见李英,一群孩子在门口叽叽喳喳,兜里的糖塞得鼓鼓囊囊的。
他一开门,就看见两个小姑娘依偎着睡了过去。
苏文忍不住笑了,“嘿!小丫头又不是我苏家的人,老子的婚床和老婆都让你先睡了!”
嘴里这么说,却是轻手轻脚抱起一床被子搭在两人的身上,偷偷地在李英嘴角印上一个吻,又轻手轻脚关上门,将门口的一群孩子带下了楼。
一个小男孩伸出两个食指在两颊刮了几下:“舅舅,你好羞哦~~我看到你刚刚偷偷亲新娘了,那是要怀孕的你晓不晓得!”
苏文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那是我老婆,我爱怎么亲怎么亲,我不仅要跟她亲嘴,我还要跟她睡觉!”
“你是在犯罪,你都没经过她的同意...”
“嘿!你个莽娃子,专门娶的老婆就是用来亲的!”
“你乱说,你不要脸!”
“那你说我娶老婆干什么?”
“唔...”小男孩一脸愁绪,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忽然他眼睛一亮,“娶老婆就是给她抄作业,给她买零食,帮她占位置...”
班也有男生说以后要娶女同学,他就是这么做的。
“......”苏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将一群小孩子赶到客厅里看电视。
*
李英做了个简短的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
初中的时候肖玉棠在她隔壁班,往来没有小学的时候多。
肖玉棠初中很内向,交好的朋友都是小学上来的,班上的新同学都不熟,更不要说别班的人了。
李英班上有个叫许丰冠的男生喜欢她,看见李英和肖玉棠有交集就起了心思。
许丰冠找上李英,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和隔壁班那个白白嫩嫩的女生认识?”
“哪个?”李英和许丰冠还算熟悉,就是抄作业抄出来的交情,也算是患难同学。
许丰冠说:“就是那个脸蛋圆圆的,嘴巴红红的,隔壁班最白的,长得怪好看的那个。”
李英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小学同学,肖玉棠,你找她?”
“你跟她关系好不好?”
“当然好!”
“我不信,我看她平时都不出班级,除非你能把她叫到我们班门口来证明。”
青少年的好胜心有时候就是很莫名其妙,他的激将法对李英很有效。
然后李英寻了个由头将肖玉棠喊出来,还把一脸懵懂的肖玉棠带到自已班级门口。
许丰冠和他的几个朋友窝在一团看着她们,李英甩给他们一个挑衅的目光,亲昵地对肖玉棠说了几句话又让她走了。
过了几天,许丰冠在兄弟伙儿的怂恿下又找上李英,央求她给肖玉棠送一封表白信。
说什么表白信,其实就是草稿纸撕下一截,上面写着‘我喜欢你’四个字。
李英先是愣神,然后震惊,最后是恍然大悟。
她觉得肖玉棠铁定不可能答应,她和男生说话都脸红,还有点脸盲,自已班上的人都记不全,兴许都不知道有许丰冠这号子人,更不可能接受这无缘无故的表白。
许丰冠看出了她的迟疑,开口利诱道:“我请你吃饭,你帮我递一下纸条!”
李英在心里短暂的纠结一下下,然后爽快地同意了。
他的兄弟伙儿们又开始起哄,七嘴八舌的‘哦哦哦’了几声,像一群乌鸦在叫。
她把纸条交给肖玉棠的时候,许丰冠一伙人勾肩搭背站在一堆,就躲在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等到肖玉棠疑惑地接过纸条时,呼吸都重了一些。
李英笑嘻嘻地开口:“我们班有个男生喜欢你,求我给你送过来的。”
话还没说完,肖玉棠白嫩嫩的两颊升起彤云,很快就红透了,眼中的慌乱快意溢出来一般,整个人手足无措。
她皮肤太白了,稍稍一点刺激就红的不行,几乎是把情绪摆在脸上。
许丰冠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反应,心里一下子就慌起来,不知该怎么办,看着她们又期待又害怕。
“我...我不认识。”
她没说不喜欢,让李英有点抓狂,许丰冠要一个结果,这个结果是必然是‘喜欢’或‘不喜欢’,‘接受’或‘不接受’,绝对不是不认识。
于是李英伸出手指朝许丰冠的方向指了过去,肖玉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男生勾肩搭背东张西望,其中一个脑袋埋得跟鹌鹑似的,没有一个看她们的。
她困惑道:“哪一个?”
“额...”李英看到他们的模样,一时语塞。
“那个!”她指着快要钻进墙里的许丰冠,“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你给他回个信儿,我说的他们不信,你就随便写两个字行不行?”
“不要。”肖玉棠转身就走
她拉住肖玉棠,讨好地开口,“求你了好姐妹,随便一个字也行!”
两人僵持不下,眼看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肖玉棠受不住她的纠缠,在纸条的反面留下两个字,然后立马回到了教室里。
李英看着纸上的‘无赖’,强忍着嘴角的笑意走向一群男生,满脸得意。
人其实就是一种可以被交换的资源。
某种意义上来说婚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