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清风茶馆的说书人裹着蓑衣来时，整个人都在滴水。
"说来也怪。"他一边脱下蓑衣，一边说，"刚才还晴着，怎么突然就......"
"先喝口茶暖暖。"李庚年给他倒了杯热茶。孟东亭已经去后堂准备干净的手巾了。
"说说最近听到的事吧。"李庚年说。
说书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最近城里不太平，说书的地方都少了。不过......"他压低声音，"倒是听说了一件怪事。"
"哦？"
"就在前两天，城东的工地挖出了一块石碑。"说书人道，"石碑上刻着些古怪文字，据说是上古时期的龙文。"
李庚年不动声色："然后呢？"
"工地的总管准备上报，结果第二天石碑就不见了。"说书人喝了口茶，"听说是被一个年轻道士带走了。"
"年轻道士？"
"对，穿着一身青衫，看起来很斯文。"说书人顿了顿，"有意思的是，那天晚上，好些人都说看到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孟东亭端着手巾回来，随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说书人接过手巾，"对了，还有个更奇怪的现象。那块石碑出土的时候，工地上的指南针全都失灵了。指针不停地转，像是在寻找什么。"
李庚年给说书人添了茶："还有什么异常吗？"
"倒是有一件......"说书人压低声音，"从那天起，城里就开始有人失踪。都是些普通百姓，每个人都说要去找什么东西，然后就没了消息。"
"多久了？"李庚年问。
"三天。一共失踪了十三个人。"
李庚年看向孟东亭："去把前些日子的勤务录拿来。"
孟东亭应声而去。说书人正要说什么，李庚年却示意他先别开口。
片刻后，孟东亭拿着勤务录回来："师父，您看这些失踪的人，记录都有些异常。"
李庚年翻开勤务录。果然，那些人的打卡记录上都有一个奇怪的标记，看起来像是一个扭曲的"龙"字。
"有点意思。"他说。
说书人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块石碑上的文字，好像就是这个模样。"
李庚年合上勤务录："辛苦了，你先回去吧。不过这几天要多留意城东的动静。"
等说书人走后，孟东亭一边收拾茶具一边问："师父，要查那个青衫道士吗？"
"不急。"李庚年说，"先让人盯着城东的工地。"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远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对了师父。"孟东亭突然想起什么，"醉仙楼那边来信说，今天有人在打听'问天'酒。"
"哦？什么人？"李庚年随口问道。
"说是个卖符箓的。"孟东亭把茶具收进柜子，"掌柜的觉得有点奇怪，那人的符箓明显是地府的风格。"
李庚年轻笑："让掌柜的别管他，该怎么卖就怎么卖。"
"是。"孟东亭应了声，转身去收拾说书人用过的手巾。这时他注意到，窗边的花盆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朵白花。
"师父，这花......"
"给它浇点水就好。"李庚年说，"别的不用管。"
孟东亭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师父从不做没用的事。既然说不用管，那这花一定自有它的用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声。是算命摊的老道士在收摊。
"时候不早了。"李庚年说，"去把悠然阁的后院收拾一下。"
"后院？"孟东亭有些疑惑，"不是前几天才......"
"等会可能有客人。"李庚年说，"多准备几个蒲团。"
孟东亭刚要转身，李庚年又补充道："对了，让仙家杂货铺的老板把前些日子那批香送过来。"
"就是从岭南运来的那批？"
"嗯。"李庚年点头，"记得挑几根沉水香。"
孟东亭心中微动。沉水香是佛门用品，怎么突然......"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
等孟东亭离开后，李庚年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雨中的街道一片朦胧，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衫道士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正在店铺之间穿行。每经过一处，那些失灵的指南针就会轻微震动一下。
有意思。李庚年看着这一幕，又想起勤务录上那个扭曲的"龙"字。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是谁，在这样的雨天走得如此从容。
而在某个角落里，一缕若有若无的沉香正在缓缓升起。
雨，还在下。
孟东亭刚走进后院，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还真准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身影。来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僧衣，看起来年纪不大。
"这位......"
"不必管我。"僧人说，"我自已过去就好。"
孟东亭点点头，继续收拾院子。他注意到僧人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像是踩在云上一般。
后院里有一株老梅，是从前就有的。这会儿雨水打湿了枝条，衬得那几片残叶越发萧瑟。
"要不要把这些叶子扫了？"孟东亭自言自语。
"留着吧。"不知何时李庚年已经站在廊下，"叶子也是有用的。"
孟东亭应了声，转身去取蒲团。当他再次出来时，那位红衣僧人已经在梅树下坐定了。
"师父。"他压低声音，"那位是......"
"一个过客罢了。"李庚年说，"对了，让醉仙楼晚些时候送两壶温酒来。"
"这么晚还喝酒？"
"不是给我们的。"李庚年说着，目光投向街角。青衫道士还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
而在更远的地方，一个脚步声正在雨中渐渐清晰。
"去忙你的吧。"李庚年说，"今晚的事，不必记在勤务录上。"
孟东亭领命而去。他没有问为什么，就像没问那朵白花为什么会在雨天突然开放，也没问那根沉水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点燃。
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这是他跟着师父这些年，最深刻的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