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庚年在天庭点卯司熬了整整一万年。
这一万年里，他日复一日地守着官禄簿，监督着那帮神仙上下班打卡。有人说他是天庭最称职的点卯官，因为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也有人说他是最可怕的点卯官，因为连太白金星迟到都能被他逮个正着。
可今天，李庚年心如死灰地站在浮云殿外，手里攥着一纸调令，脸色比殿前的白玉台阶还要惨白。
"李庚年接旨。"金甲天兵高声宣读，"奉天帝敕令：着李庚年即日起调任人间点卯司，督察人间勤务。钦此。"
从神仙的点卯官到凡人打卡监工，这跌落可不是一星半点。李庚年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一万年来兢兢业业，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李大人，"递送圣旨的小仙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您这是高升啊！听说人间点卯司新设的职位，格外重要。"
李庚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天上的仙官大多都这样，说话滴水不漏，就怕得罪了谁。可他在天庭待了这么久，岂会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
回到点卯司的值房，李庚年开始收拾东西。案头的官禄簿已经被收走，换成了一本崭新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人间勤务录"几个大字。
"师父！"孟东亭推门冲了进来，"我跟您一起去！"
李庚年抬头看着这个跟了自已三千年的小徒弟，摇了摇头："你留在天庭好好干。"
"不行！"孟东亭急得直跳脚，"您在天庭好歹还能盯着那些神仙，下了凡间，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我得保护您！"
李庚年失笑："就你这点本事，还保护我？"
话虽如此，但看着孟东亭倔强的样子，李庚年心里还是一暖。这小子，虽然有时候毛手毛脚的，但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
"行吧，"李庚年叹了口气，"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
得到允许的孟东亭欢天喜地地跑去收拾东西，李庚年则坐在案前，翻开了那本新的勤务录。书页翻动间，淡淡的金光流转，无数密密麻麻的数字编号在纸上浮现。
这便是人间所有职工的记录。
李庚年仔细查看着勤务录的构造。跟天庭的官禄簿不同，这本册子里记载的大多是普通人，用编号代替姓名。只有少数位居高位的才有真名显现，而且还带着淡淡的红光。
"有趣。"李庚年轻声自语。
夜幕降临时，李庚年带着孟东亭来到了人间。他们的落脚点是一座老旧的居民楼，外表平平无奇，但内里却自有乾坤。
李庚年布下结界，将办公区域与凡人视线隔开。他在八个方位各设一座无间门，用来传递信息和监察打卡。整个空间布置得既实用又雅致，茶台前的竹影婆娑，给这方天地添了几分仙气。
"师父，"孟东亭看着窗外的夜色，"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待很久吗？"
李庚年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勤务录。随着他的法力注入，书页上的编号开始流转，每一个数字后面都浮现出具体的信息：疲劳值、压力指数、成长曲线，甚至连潜能点数都一清二楚。
"滴——"
一声清脆的打卡声响起，李庚年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过去。勤务录上，编号337089正在闪烁。这是一个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的新人，正在加班。
李庚年轻轻一点，这个年轻人的画像立即浮现在眼前：疲劳值已经爆表，压力指数持续走高，但成长曲线却异常陡峭。
"这孩子，"李庚年摇摇头，"太拼命了。"
他掏出点卯令牌，轻轻一晃，一道温和的光芒笼罩向那个方向。这是他作为点卯官的特权之一，能为努力的人稍稍减轻些许疲劳。
孟东亭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师父，您这是心软了？在天庭的时候，可从来没见您这样照顾人。"
李庚年收起令牌，淡淡道："天上那些都是神仙，哪需要我们操心？人间不一样。这些凡人，一个个都在拼命活着。"
夜色渐深，打卡声断断续续。李庚年坐在案前，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一次打卡，偶尔施展法力，帮那些特别辛苦的人缓解一下疲劳。
但就在他以为这平静的夜晚即将结束时，一阵异样的波动从西南方向的无间门传来。那感觉很微弱，若不是他一万年练就的敏锐直觉，几乎就要错过了。
李庚年眉头一皱，伸手一挥，打开了通往西南方向的灵觉。那里本该是一片寂静的，可此刻却隐约传来阵阵不寻常的波动。
"有意思。"他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西南方向在三界分野中向来是贵人道，能从那个方向来的，非富即贵。这才来人间第一天，就有这样的访客，看来这个新差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正当他准备细察之时，勤务录上忽然亮起一片红光。李庚年定睛一看，是一家企业同时有十几个编号在闪烁。深夜时分，怎会有这么多人同时打卡？
"师父！"孟东亭也注意到了异常，"要去看看吗？"
李庚年摇摇头："不急。"
他手指轻点勤务录，那些编号的信息立即展开：全是一个部门的人，疲劳值和压力指数都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但他们的上级却毫无异常。显然，这是一场并不合理的加班。
李庚年眯起眼睛，掏出点卯令牌。这一次，他没有只是减轻疲劳，而是在令牌上轻轻一点，一道金光闪过，那个上级的名字瞬间被打上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记上一笔，"他轻声说，"总要给人间的当权者一点教训。"
这时，西南方向的波动又起，比之前更强烈了些。李庚年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时机很是满意。
"去煮壶茶来。"他对孟东亭说，"看来今晚，我们要迎接一位不速之客了。"
孟东亭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去准备茶具。李庚年则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鬼魅，还是人间的凡人，在这三界之中，每个位置都自有其妙处。
而他李庚年，或许真要在这人间，好好地待上一段时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