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杜林的出现，让金陵城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清晨的街道上，算命摊前已经没了往日的热闹。老道士摆弄着铜钱，目光却时不时瞥向丹药铺的方向。那里，一个身着青衫的文士正在与掌柜说话。
"杜大人似乎对丹药很感兴趣。"孟东亭从无间门里出来，递给李庚年一封信。
"他感兴趣的不是丹药。"李庚年展开信看了看，眉头微皱，"是配方。"
信是仙家杂货铺的老板送来的。说是昨晚有人潜入铺子，翻动了一本古老的医典。那医典是李庚年多年前从雷部带出来的，里面记载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丹方。
"阎罗殿的书记官已经走了。"孟东亭说，"倒是醉仙楼来了几个生面孔。"
"哦？"
"看穿着像是商贾，但说话的口音......"孟东亭压低声音，"像是幽冥界的。"
李庚年轻轻点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那些所谓的商贾，必是勾魂司派来的暗线。
"对了。"孟东亭突然想起什么，"玉华观主留下的那个信封......"
"先放着。"李庚年说，"等会还有人要来。"
话音刚落，悠然阁的掌柜就派人来报：天规院的一位仙官来访，说是为了查问昨夜的火灾。
"让他去醉仙楼等。"李庚年说，"顺便告诉醉仙楼的老板，今天的酒可以用那坛'问天'。"
孟东亭一怔。那坛"问天"酒还是当年他师父去雷部任职时存下的，据说喝了之后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很快，街上又热闹起来。几个穿着朴素的脚夫走过，背着木箱，看似在送货。但李庚年注意到，其中一人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线。
那是地府的信使。
"开始了。"李庚年说。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飘过。街角的茶摊上，一位素衣女子正在煮茶。她的面容清丽，但眼神深处却藏着说不出的沧桑。
"是判官司的黄泉使。"李庚年说，"看来他们连这位都惊动了。"
孟东亭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脆响。声音来自丹药铺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只见杜林手中握着一个刚刚碎裂的丹瓶，神色莫名。
"有点意思。"杜林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这丹药里，居然掺了天界的药材。"
铺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杜林接下来的话："只是不知道，是谁给的配方？"
他的目光越过街道，看向了那个正在煮茶的素衣女子。而女子却像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自顾自地烹茶。
茶香渐浓，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意。
李庚年看了看掌心。玉华观主留下的信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天规院卷宗，第三十六号。」
"有点热闹啊。"醉仙楼二楼的角落里，那位来查火灾的天规院仙官端着酒杯，眼神略有些恍惚。
李庚年不动声色："大人觉得哪里热闹？"
"你说奇怪不奇怪......"仙官看着杯中的"问天"酒，"我明明是来查火灾的，怎么看到那么多阴差在街上晃悠？"
"可能是大人喝多了。"李庚年给他斟酒，"要不要吃点醒酒的点心？"
"不了不了。"仙官摆手，"我就是觉得怪。那个煮茶的，怎么看着有点像......"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又怎么了？"仙官趴在窗边看了看，"咦，丹药铺的人怎么和那些脚夫吵起来了？"
李庚年瞥了一眼。那些"脚夫"背着的箱子里装的可不是普通货物，而是勾魂司的档案。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他问。
"算了算了，我是查火灾的，管不了这个。"仙官摆摆手，又给自已倒了杯酒，"话说回来，你们这火烧得也怪。怎么偏偏烧了密室里的镜子？"
"意外罢了。"
"意外？"仙官咧嘴一笑，"我在天规院这么多年，最怕听到这两个字。每次说是意外的，背后都..."
他猛然收声，像是意识到自已说漏了嘴。
李庚年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给他斟酒："大人刚才说那煮茶的像谁？"
"像......"仙官努力回想，"好像是判官司的......"
话音未落，街上又起了骚动。那素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茶摊，正要离开。几个"商贾"打扮的人拦住她，说是要买她的茶具。
"她要走了？"仙官有些遗憾，"茶香还没散呢。"
李庚年看着那一幕，若有所思。黄泉使现身，必有要事。而她的离开，意味着某件事已经完成了。
"对了。"仙官突然说，"听说你以前在雷部待过？"
"略有涉足。"
"那你认识蓝判官吗？"
李庚年手中的酒壶微微一顿："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也不知道。"仙官揉了揉眼睛，"可能是这酒的问题。我总觉得那个煮茶的，跟当年蓝判官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
李庚年望向街角。素衣女子已经消失在茶香缭绕中。而杜林不知何时也离开了丹药铺，正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有趣的是，他手中还拿着那个碎掉的丹瓶。
仙官还在喃喃自语："蓝判官，好像是在天启三年失踪的。那年雷部出了点事，具体什么事我就记不清了......"
李庚年给他倒上最后一杯酒："大人，喝完这杯，案子就结了。"
"结了？"仙官一愣，"可我还没查明原因呢。"
"有时候，不明白反而是好事。"李庚年说。
远处，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还在街巷中飘荡。
"说到蓝判官......"仙官端起酒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李庚年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问天"酒的药性上来了。
"孟东亭。"李庚年唤了一声。
"在。"孟东亭从外面进来，"要送这位大人回去吗？"
李庚年摇头："不用。再等等。"
果然，没过多久，仙官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而在他的衣袖中，隐约露出一角文书。那是天规院的调查令。
李庚年取出玉华观主留下的信封，将两张纸叠在一起对着窗外的光线。赫然发现，两张纸的纹路完美重合。
"有点意思。"他说。
"师父......"孟东亭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庚年说，"你在想，为什么天规院会派这么一个酒鬼来查案？"
确实，这位仙官的表现太过反常。不仅毫无戒心地饮下"问天"酒，还在醉话中透露了不少隐秘。
"因为他就是来送信的。"李庚现在终于看清信封上的全部文字：「天规院卷宗，第三十六号：关于蓝判官失踪案的补充调查。」
"蓝判官......"孟东亭想起什么，"是那位......"
"对，就是刚才那位煮茶的。"李庚年说，"只不过，她现在用的是另一个身份。"
街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那些"商贾"和"脚夫"都已经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一缕茶香还在空气中缭绕。
而在茶香中，隐约能闻到一丝天界独有的桂花香气。
"时间差不多了。"李庚年站起身，"去把清风茶馆的说书人请来。"
"现在？"
"对。"李庚年看着窗外，"该听听他最近收集到的故事了。"
天空中开始飘起细雨，打湿了街道。雨中，一个撑着青伞的身影正在缓缓走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