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悠远,似从地底最深处传来。每一声都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让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很多事。
"当年那个老人......"李庚年的目光有些恍惚。
那是他刚入仙途时的一个雨夜。彼时的醉仙楼还开在城南,是个不起眼的小店。店里只有一个老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
"你很适合当点卯官。"老人醉醺醺地说。
年轻的李庚年只当他是在说醉话。但老人却突然正色道:"记住,如果将来在金陵城看到龙影,就按我说的布阵。"
"为什么?"李庚年问。
"因为那是一条假龙。"老人说着,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就像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也是个冒牌货。"
李庚年一惊,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已已经回到现实。地宫的钟声还在继续,但节奏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有趣。"模糊身影说,"你在走神的时候,钟声正好敲了十三下。"
李庚年心中一动。十三,这个数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师父!"孟东亭的声音从无间门传来,"我在茶馆的地窖发现了一本账本。"
"什么账本?"
"是渡劫司的考勤记录。"孟东亭说,"最后一页记载的日期,是从一场大雷劫过后的第十三天。"
谢晋安突然说:"等等,你们听......"
众人侧耳听去,发现钟声的间隔开始变得不规律。忽快忽慢,就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李庚年拿出勤务录,发现那些古老的文字正随着钟声的节奏流动。渐渐地,一个新的画面在纸上浮现。
那是一座古老的宫殿,门前立着一块青石。石上刻着"渡劫司"三个大字。而在字的下方,一行小字若隐若现:
"雷部所司,三重天规。渡劫有常,不以术易。"
"是渡劫司的院训......"天机观主低声说。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石碑下方的时间:天启三年十三月十三日。
"三年,十三月?"谢晋安皱眉,"天界的历法明明只有十二个月。"
"除非......"李庚年说,"这个十三月是因为某种异变产生的。"
模糊身影终于开口:"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不。"李庚年说,"是回想起来了。"
他记得在雷部查到的那卷竹书,末尾就写着一句话:"天启三年,劫力异变,增月以镇之。"
"那场雷劫......"谢晋安喃喃道。
"不是劈错了对象。"李庚年说,"而是劈中了不该劈的人。"
话音刚落,魔龙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它的身形开始剧烈扭曲,鳞片逐渐脱落。在层层伪装之下,似乎藏着一个人形。
"我知道他是谁了。"李庚年说。
就在这时,地宫的钟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光芒从茶馆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是一把青色的古剑,剑身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而最醒目的,是剑格上篆刻的三个字:
"渡劫司"。
"来了。"模糊身影说。
光芒散去,茶馆的废墟中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袭青衫,手持古剑,面容沧桑却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好久不见。"那人说,"李庚年。"
李庚年神色复杂:"是您......"
那正是当年在醉仙楼的老人。只是此刻的他,哪还有半分醉态。
而在老人现身的瞬间,魔龙的身形终于完全显露。那哪是什么龙,分明是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
"渡劫司主簿......"天机观主失声道。
中年人冷哼一声:"没想到吧。当年那场雷劫之后,你们以为渡劫司的人都死了。"
"没有。"李庚年说,"你们只是被困在了十三月里。"
此话一出,连模糊身影都震动了一下。
而老人却笑了:"小李,你果然聪明。这些年在天上当差,学到了不少东西啊。"
"不。"李庚年说,"是您当年给我留下的线索太多了。"
他取出一物,正是当年老人留下的那只酒壶。壶身上篆刻着一个古朴的"渡"字。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李庚年说,"为什么会有人用一壶酒,换一个看似无聊的承诺?"
老人不答,只是看着魔龙化作的中年人:"师弟,你输了。"
中年人面色狰狞:"没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他突然掐诀。一道道符文从他袖中飞出,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奇特的图案。
那是一个残缺的封印。
李庚年心中一动。他想起勤务录上浮现的图案,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年的真相,不只是一场雷劫那么简单。"老人看着那个残缺的封印图案,缓缓开口。
李庚年想起在雷部看到的记载。天启三年,天规院刚刚成立,取代了渡劫司的部分职权。而就在交接期间,发生了那场异变。
"你们以为,渡劫司只是负责处理天劫吗?"中年人冷笑,"天规院的人,未免太天真了。"
"我知道。"李庚年说,"渡劫司的真正职责,是维持三界秩序的平衡。而天劫,不过是这种平衡的一种表现形式。"
老人赞许地点头:"不错。所以当年设立点卯制度时,我们就在其中加入了特殊的机制。"
"通过记录生死规律......"天机观主若有所思,"来调节三界平衡。"
"可惜......"中年人的声音带着讥讽,"有些人觉得这种方式太过迂缓。他们想要更直接的控制权。"
李庚年想起那些看似随机的打卡异常。现在想来,哪有什么随机,分明是两种规则在互相冲突。
"所以天规院才会想方设法地削弱渡劫司。"老人说,"最后甚至不惜制造那场雷劫。"
"但他们没想到,雷劫不仅没有摧毁渡劫司,反而打开了一道罅隙。"中年人说着,手中掐诀的动作越发急促,"让我们得以进入十三月。"
"十三月......"谢晋安皱眉,"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规则的间隙。"老人说,"在那里,时间流速与三界不同,规则也不完全相同。"
李庚年恍然大悟:"所以这些年来,你们一直在利用这种差异......"
"没错。"中年人打断他,"我们在十三月中布局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他手中的符文越聚越多,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图案。那赫然是渡劫司的镇司大印。
"师弟!"老人脸色一变,"你疯了?那是禁术!"
"你以为我会在意吗?"中年人神色疯狂,"被囚禁在十三月中几百年,早就让我看清了一切。这个世界的规则本就是错的,凭什么天规院说了算?"
李庚年却注意到一个细节:中年人施法时,模糊身影似乎在微微颤动,而勤务录上的文字也开始紊乱。
"等等......"他看向老人,"您当年为什么要找上我?"
老人叹息:"因为你的生辰。"
"生辰?"
"你出生在天启三年的最后一天。"老人说,"正好是十三月出现的时候。"
李庚年一怔。他一直以为自已只是个普通的修士,直到飞升后才有了些际遇。但现在看来......
"你体内,本就流淌着一丝十三月的法则。"老人说,"这也是为什么,你能成为最适合的点卯官。"
就在这时,中年人突然大喝一声。无数符文在空中炸开,化作一道道锁链,向四面八方蔓延。
"我看你们谁还能阻止我!"他狂笑,"等封印完全打开,十三月就会与三界重合。到时候......"
话未说完,一声轻响从李庚年手中传来。
点卯令牌,碎了。
但诡异的是,那些碎片并没有散落,而是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每一片上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连模糊身影都露出惊讶的语气。
而李庚年却想起了什么。当年在醉仙楼,老人留下酒壶时说过一句话:
"令牌若碎,便是机缘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