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淳的生日正好是情人节这天,每一年生日party都搞得热闹非凡,美女云集,网上各种视频、图片疯狂流传,轻轻松松就能拿下好几个热搜,人们讥讽地将其称为黎景淳一年一度“选妃”大会,兴致勃勃地给出场美女们颜值进行打分、排名,讨论、猜测到底哪一位会成为黎景淳接下来几个月的“pick”,俨然成为这一天没有情人可以约会的乐子人的固定娱乐节目。
黎景淳喝得稀里糊涂的,环顾四周,突然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悲从中来:最想要见的人,她不在这里。
她搞不好不知道在哪个男人身边,是在我爸身边,还是在她前夫身边???
她在我爸身边努力这么久,原来还是为了回到前夫身边!!!
她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廉耻的女人!!!
这样想着,他渐渐红了双眼,觉得必须立刻马上见到于宗光,当着她的面好好数落她一顿,才能抒发自已心中这无尽的怨愤、憋闷,和委屈……
◆
电梯门开了,黎景淳醉眼朦胧中,看到里面有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冲他莞尔一笑。
他晃了晃头,定了定神:不是她,她才不会这样对着我露出撩人的笑。
文思沁见黎景淳这样满带醉意竟然依然还颇为自持的样子,愈发觉得这个男人跟传说中描述的相差甚远,男人喝多了酒,不应该更加放浪形骸、暴露本性、油腻轻狂的吗?他怎么反而更显出一些冷静深沉的魅力了???
“就你一个人?”黎景淳轻轻斜靠着电梯壁,往文思沁相反的方向,淡淡地问:“私人约会?”
“不是,来参加一个活动,比较小众的品牌,没请那么多人,正好我也喜欢清静……”文思沁觉得自我标榜的话似乎说得有点太多了,连忙打住:“他们在楼下等我呢!”
“哦~~~”黎景淳手臂垂下去,似乎想乘着醉意按电梯按钮玩,但明显还是控制住了。
文思沁看着这个此时带了几分孩童气的成熟男人,真情实感的爱怜之心噌噌起来了,朝他伸出手去:“品牌方送的小礼物,借花献佛,祝您生日快乐。”
黎景淳扭身接过她递来的小袋子,打开看了看,是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他醉意上头,愈发有点晕晕乎乎的,嘴巴就开始不受控制,平时那些撩妹的花言巧语条件反射般冲口而出:“上次帮了你那么大忙,我生日你就请我吃糖?”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又晃了晃头:酒喝得多,脑子都变钝了,这是在给人递话头啊!
果然,文思沁迅速接招:“那您说,想要我送什么?主要是我看您什么也不缺啊。”
她轻抱着双臂,仪态得体又矜持,看似拒人千里之外,眼神却隐隐勾人。
黎景淳怕自已嘴上愈发没法把门,索性拆了一颗巧克力放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唔……还真甜!谢了啊!”
◆
电梯到了,文思沁凑近了黎景淳一些,作势要去扶他,嘴里却问着:“您没事吧?要不要找人过来扶一扶您?”
黎景淳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勉强举起快要被她触碰到的手臂挥了挥:“没事!我也……有人接……不用……担心……”
断断续续把拒绝的话说罢,他摇摇晃晃头也不回走出了电梯。
文思沁只觉得电梯上空有女声在回响:“Double Kill!!!”
◆
情人节的夜晚,是一个没有下雨、还挺温暖的早春之夜,空气里充满了玫瑰的甜香,于宗光带着雅雅散步回来,在小区门口就看到了摇摇晃晃直奔她们而来的黎景淳。
“于宗光,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他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嘴里嚷嚷着。
于宗光见他这个样子,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低头去跟雅雅说:“雅雅,去保安叔叔那里玩一下,等妈妈。”
“妈妈,我要看佩奇学英语。”雅雅看了看张牙舞爪冲过来的黎景淳,没再感到害怕,但一些不好的印象还是更加加深了。
“好。”于宗光把手机递给女儿,自已朝黎景淳迎了上去,拉着他在远离大门的花坛边上坐下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她有点嫌弃地扇了扇鼻子,这么多年了,酒气依然是闻不了一点。
黎景淳看她这直戳自已心窝的举动,委屈至极,撅起嘴自证清白:“反正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于宗光更加忍不住想笑了,有时候真的没法相信,这人真的三十好几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色问道:“行,你想说什么?”
◆
黎景淳看着她又一秒变严肃的脸,愈发心酸难过,继续委屈巴巴地嗫嚅着:“你不祝我生日快乐也不祝我节日快乐吗?”
“生日快乐。节日快乐。”于宗光应他的要求,干脆爽快地说了。
“你看你看你看……”黎景淳手指着她,一脸怨妇模样:“你总是这样,客客气气,硬邦邦,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他越说越急,越说越气,一些话就又不经过脑子冲口而出:“可我更加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你!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一个没点情趣的人!”
但这回他说完一点没感到后悔,反而觉得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舒畅无比了!
于宗光则有些措手不及和目瞪口呆:这就表白了?!还真是酒壮怂人胆啊……这平时多装模作样多会掩饰真心的一个人啊……
黎景淳也不看她反应,索性自顾自一股脑说了下去:
“还不是看你长得漂亮,还不是见色起意,我就是这么肤浅!”
“我没追过人,我不知道怎么追人,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很幼稚,很可笑?”
“我不知道你们女人怎样想,同时被几个男人追逐,到底是会很骄傲很享受呢,还是会觉得尴尬?难堪?”
“我感觉是会难堪的,可能我又自以为是了……”
“无论如何,我跟自已说,是时候放弃了。”
泄气地说完这最后一句,他的絮絮叨叨才暂时告一段落。
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于宗光的脸色,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
于宗光在心底轻叹了一声,顺便苦笑了一下:他的耐心,居然到此时此刻,才终于被磨没。
黎景淳被夜风吹一吹,再被于宗光这个反应兜头凉水浇一浇,脑子清醒了不少,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但确实有点难为情,他手又一指于宗光,嗓音外强中干地拔高了不少:“你看,你都不挽留的!你连一丝丝失落的表情都不肯给我看!”
他觉得于宗光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地,委屈愤懑的心情重新充斥整个身体,身体重新发软,甚至连勉强坐着都快要坐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地把身体倒向于宗光,希望她至少能够拥有一点点起码的同情心,礼貌地扶住他。
然而于宗光不动声色地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了他要靠到自已肩膀上的额头。
这根手指啊,是因为在早春的夜里冻的,还是由始至终本身就如此冰凉?
黎景淳望着于宗光近在咫尺的肩头,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重新坐直了身体,用自认为最冷的声音说道:“于宗光,你真的是我见过,古今中外第一痴情的人。只可惜,你痴情的对象,不是我。”
说完,他觉得自已的样子确实够冷酷无情了,缓缓站起身,又尽量不回头潇洒地吐出一句:“我走了,于宗光,再见。”
“需要帮你叫车吗?”没想到于宗光在他身后淡淡问了一声。
他顿时差点维持不了这个好不容易拗好的造型:“不用了,我、我有人关心……”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迈动着自已毫无知觉一样的双腿,机械地朝路边自已的车走去,双手向上狠狠搓了一把自已的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泪,可能并没有吧,毕竟他已经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大人了,他恨此刻没有一场狂风暴雨来烘托他的心碎与悲壮,又笑自已果然幼稚,以为在演偶像剧吗?一把年纪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成熟一点好吗!
◆
涂雨晨总算看明白他老大最近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天天茶不思饭不想、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的,原来是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啊……
不过……他远远地看了看于宗光母女俩手拉手进小区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黎景淳歪倒在后座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直摇头:老大这……有点重口味了吧……
◆
“妈妈,你不开心吗?”雅雅突然摇晃着于宗光的手问。
于宗光惊觉女儿的敏锐——简直比她自已还要敏锐,她笃定地摇了摇头,仿佛要说服自已:“妈妈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不开心。”
“有没有时间,都会不开心的!”小孩子的道理总是简单直接又纯粹:“妈妈,你不要不开心!”
于宗光机械地点了点头:“好。”
“妈妈,不要跟那个叔叔玩。”雅雅突然又说。
“啊?”于宗光吓了一跳,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就这样抵触黎景淳吗?
雅雅娓娓道来:“妈妈每次见完那个叔叔,都会不开心……妈妈你不是说过吗?谁让你不开心,就离他远远的,不要跟他玩!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人很多很多,多得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女儿的声音在于宗光耳中仿佛渐渐远去了一样,明明她的小手还在自已手中紧紧地握着……
每次吗?好像是这样没错啊……
人生活在这繁星灿烂的宇宙中,需要不停地整理和确认,到底什么人、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需要理智不断地给自已去强调优先级,但有些时候,理智它不起作用了,它摊摊手,抱歉又无能为力地让路,然后有个声音出来说:“嘿,你错了,重要性、优先级,不是这么排的”,或者说:“去你的优先级吧,给我痛”,于是你的心就像破布一样,被揉成一团,反复拧绞,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嘲笑你:“人就是贪心,就是什么都想要,才注定要承受失去的痛苦,后悔吗?没有用,人生就是各有各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