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麟这边,林一婷刚休假回来,就被迫不及待捉到了董事会收拾烂摊子,一群人这几天也确实是心急如焚,每天看着自已的身家不断缩水,就算没有损失真金白银,心理压力还是很难顶啊!
“在开始正式讨论之前,我先说几句。”林一婷却没有如他们期待的那般,拿出以往力挽狂澜的气势,反而释放出最后一根稻草:“我已经于今早向董事会提出了辞职,正式的邮件各位可能赶着来开会还没看到,总之,接下来的讨论,我就不参与了。”
这番话她说得非常轻描淡写,仿佛自已刚刚宣布的是一个非常无关紧要的决定,本来满怀希望和信心的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着急忙慌纷纷发言:
“怎么回事呀一婷?”
“你不用这样!这次的事又不是你的责任!”
“是呀!你不留下来主持大局的话,还有谁担得起这个重任呀?”
“是啊一婷,再考虑考虑吧!”
有些情绪激动的,直接就站起来了。
林一航和贺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甚至还在分辨是真是假。
林一婷示意大家都冷静冷静,语气诚挚说道:“各位,这是我基于私人理由做出的一个决定,大家也知道我最近感情上的事,对吧?以后我还是想多点时间陪伴自已重要的人,其实应该在春节前就提了,只是不希望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才推迟的,真就那么巧,不是特意赶上这么件事儿的,抱歉哈!”
“这是跟冠文好事近了吗?那正好你俩一起夫妻同心,为公司再出一出力啊!”
“对啊对啊!”
“我们可是一直期待冠文回来施展施展他的才华的!”
连几位一向跟贺老太太关系密切、唯她马首是瞻的董事都这么表态了,言下之意,林一婷有了丁冠文的支持,他们再一倒戈,拥护她与林一航斗上一斗,也未尝不可。
林一航一听,这才紧张了起来——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已只不过是在决策上犯了一个小错误,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董事们发泄完情绪之后,并不会拿他怎么样。
贺老太太心里则七上八下的,又舍不得林一婷的做事能力,又怕她真留下来……所以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面对这样朝自已一边倒的势头,林一婷却不为所动:“不了,我是真的累了,最近其实我的身体也出了点问题,想休息一段时间,出去走走,透透气,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各位体谅体谅我这个中年妇女吧!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还打算养好身体,努努力,生个孩子呢!真的,为了工作,我人生错过了太多事,落后别人太多了,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上呢!”
“老嫂子,是你说一航做生意聪明有眼光又有干劲,叫我们放手去让他做一做决策,我们相信了你的话,才导致这么个局面的!”劝林一婷不成,董事们把矛头转向贺老太太:“现在你说说,怎么收场?”
“……”贺老太太感觉自已气血上涌,有些心慌,还有些头昏脑胀。
“我反正,一直没兴趣掺和你们林家的家事。”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热闹的孙威远突然开口了:“反正我们这种小股东,人微言轻的,也掺和不了什么……这些年别的不说,感谢林总带我们赚钱!现在嘛,林总不干了,我也没啥念想了,大不了就退股呗!”
他还说他不掺和,他这么一掺和,大家更是乱作一团,又分出精神来劝他:“老孙你这是说气话了,到不了那步!”
◆
贺老太太被吵得脑子“嗡嗡”响,看到兼任董事会秘书的童律师匆匆出去了又进来,问他:“什么事啊?”
“收到黎明国际那边发来的正式邮件,他们要派代表入驻美麟董事会。”童律师面色凝重,给这锅热到不行的蚂蚁又添了一把柴:“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哎哟哟……”
这下会议室里更热闹了:
“老黎一直很信任、尊重我们,从不干涉美麟的运作,看来这次是他都忍不下去了啊!”
“是啊……这都什么事儿你们说说……”
贺老太太揉了揉胀痛无比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请他进来吧。”
童律师便过去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这门一开开,对此刻忐忑不安的人们来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紧张感,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待着这位空降来不知道是拯救他们、还是制裁他们的,不速之客。
……
竟然……是这个女人???!!!
◆
于宗光为了这次露面,是做了精心准备的,虽然不至于那么戏剧性,画个黑化妆,吊高眼线、涂死亡色号口红之类的,但她的妆容相比平时,确实明艳精致了许多,一向散开的温柔长发,也被一丝不苟束在了脑后,脸颊旁造型冷峻的耳环便尤为显目,加上之前上班都很少穿的西装,她整个人看起来凌厉了不少。
这样的她出现在众人心情复杂翘首以待的视线里,是足以镇得住场面的。
或许,还镇过头了。
只见贺老太太的脸色瞬间一僵,再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妈!你怎么了妈?!”林一航来不及对于宗光的出现发表什么看法,迅速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母亲:“快快快,快叫救护车!!!”
林一婷也从自已座位里跳起来,跑到了母亲身边。
有人手忙脚乱想上去帮忙,挤成一堆。
几位刚才态度没掌握好、有点咄咄逼人的董事,则心怀愧疚愣住了……
一时间,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于宗光目瞪口呆看着此情此景,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不是她预想要达到的效果啊……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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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喜气喘吁吁赶到医院,看到林一婷和林一航两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站着,四目相对怒气冲冲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此刻她是万万不能上赶着去点燃导火索的,便顺了顺自已的气息,低声问旁边的童律师:“童叔叔,我妈怎么样了?”
童律师长出一口气,看了看那两个冤家,也压低了自已的声音:“做了脑血管紧急造影,发现有一处狭窄,刚才医生出来让签了字,要放支架,说是幸亏发现得早,问题不大,别担心,啊。”
“哦。”林一喜呆呆应了一声,觉得脑后有些发麻,勉强挪动着身体,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听到没,幸亏发现得早!”林一婷冷冷开口,率先向林一航发起了攻击:“这要是今天没闹这么一出,等我真走了,妈得活活被你气死!”
林一航也不甘示弱:“好像就我一个人气她似的,你没份?你在这种节骨眼上要走,只顾自已快活,不管妈死活?”
“怎么?”林一婷冷笑:“还舍不得我走了?少来这一套吧,心里巴不得我早点走吧!至于妈怎么想,你在乎过吗?是不是还暗戳戳盼着早点气死她呢?”
“我没你这么阴毒!!!”林一航跳脚指着林一婷:“别把自已的心里话说出来!!!”
“别光跳脚。”林一婷笑得更轻蔑了:“过来打我都行,来啊!你做得出来!!!”
眼看这两人越吵越凶,童律师虽然看不下去想劝一劝,最终还是无奈摇了摇头,默默叹气。
林一喜则抱着头捂紧耳朵,不想去理会他们,只想母亲快点被推出来,她好快点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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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终于出来了,身后的感应门打开又关上,几个人瞥见贺老太太静静躺在里面的推床上,旁边几个护士在忙着挂水。
“没事了。”医生语气轻松地说:“一会儿送她回病房,你们跟着一起过去,会教你们怎么看监护仪还有怎么护理,怎么慢慢叫醒她,不要急啊,有什么问题就叫护士过去,我还有手术,大概六点钟左右再上去看一看她情况,没事了啊。”
林一喜总算从透不过气的状态中缓过来了一点,一路跟着大队,认真听着护士交待注意事项,虽然特需病房立刻有护工殷勤上来忙里忙外了,也不需要家属真上手帮什么,但她心里着急,总想做点什么。
林一婷和林一航吵累了,公司的会又只开了个头没下文更没结论,还得回去准备看什么时候继续开,于是各自嘱咐了护工几句,就离开了。
护工阿姨看林一喜一副茫茫然六神无主的样子,好心跟她说:“小姑娘,去吃晚饭吧,别饿坏了,你妈妈没什么事,你看,就腿上这里一个小伤口,她现在就是麻醉药的作用还没过,不用担心的。”
“哦……好……”
林一喜还是呆呆应着,眼都不眨看着母亲紧闭双眼躺在那里的样子,平静,苍老,无力,第一次明白原来有些恐惧是人根本控制不住的,不管她平时心里有多少委屈和怨怼,亲人始终是亲人。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叛逆任性的孩子,还不懂生命的脆弱与珍贵,刻意逃避、不去深究一个人消失对他身边的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总以为,世界那么大,人那么渺小,所有关系和情感都轻如鸿毛,不必太执着要紧紧抓住,甚至那种想要紧紧抓住的努力,都像在自寻烦恼,一点都不酷……
可随着年岁渐长,见过更大的世界,见过越来越多的人,她才发现,自已的叛逆更像个笑话,根本换不回任何人对她的在乎,也换不回这世界与她的任何连结,她想去招惹生活,给生活点颜色看看,证明自已的存在,生活回给她的却只有无声的冷漠,这远比那些实打实的苦难与挫折更可怕,想象一下,你对着一片虚空没来由愤怒地大喊:去你X的!那片虚空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你,或者根本看不见你,你在它面前,连蝼蚁都不算。
那她算什么呢?她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这样想来,那些她烦不胜烦的关系和情感,可能是她存在于这个人世间唯一的证明了吧。
她不敢去想象,如果母亲也离开了,不再想起来就打电话唠叨她几句、教育她几下,姐姐和哥哥继续争吵不休直至老死不相往来,她一个人在这片虚空面前,要怎么漫无目的、孤独、慌张地走下去……